一个小时的车程，李西州到达邻市一个名为“ 嘉泰苑”的住宅区。
小区以叠墅为主，前后带院，格局舒阔，远处的绿化区树干高耸入空，层次参差，透着陈而不旧的韵致。
李西州拎着备好的桂花酒和芋头糕，脚步稳健，熟门熟路走向门前栽着桂花树的一栋小白楼，隔着护栏，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喊人。
朱红色的大门一打开，迎出来一位肩背挺直、精神利索的老太太，正是李西州的亲奶奶、李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段毓千，早年因老爷子惹了许多桃花债而断然离婚，几十年定居在这里。
老太太身穿浅绿棉麻，圆脸盘，高鼻梁，唇线清晰，布着细密皱纹的脸庞依然白皙柔和，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凤眼轮廓。
“奶奶！”李西州展开裹着体温的黑色大衣，弯下腰把头发斑驳、身量只到自己胸口的老太太搂进怀里，像是打猎归来的兽类本能地轻嗅领地中老迈的祖辈，最后索性轻轻抱起来掂了掂，给出结论：“奶奶，没怎么长肉。”
惹得老太太给了他一巴掌：“臭小子，放我下来。”
李西州噙着笑，揽着老太太进了门。
客厅内，长期照顾奶奶起居的林姨从厨房探出身子打招呼：“西州回来了？奶奶掐着点做了你爱
吃的菌菇面，一会儿功夫往门口跑几趟了。”
老太太似嫌她话多一般，“啧”了一声：“赶紧给这小子盛一碗，寒冬腊月，巴巴地开了一个小时的车。”
李西州脱去大衣，随手挂在玄关，显露出内里挺阔硬朗的身形，深色的西装裤沿着劲拔的腰线一路向下，流畅地收束至笔直的裤管，廓形良好的米色毛衣隐约勾勒出背阔肌与斜方肌的起伏，更借着室内光源，衬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与喉结，仿佛冷峻岩石上覆盖了一层初阳。
李西州洗手之后坐在餐桌边，眼神锐利却带着笑意，看着奶奶和林姨陀螺一般，从厨房端出一碗红枣姜汤、一份水果拼盘、一摞葱花薄饼和一碗腾着暖融云雾的菌菇面。
猪骨、鸡架熬出琥珀金的汤底，撇净油脂只留下星点金箔似的油花，切片的牛肝菌与杏鲍菇，滑嫩的香菇伞盖，银缕般的鸡枞菌，带着浓郁的爆香和细碎的香葱末，盖在象牙白的手擀面上。
李西州放逐掉无谓的思绪，迎着奶奶的目光，食欲大开，安安稳稳吃光了一碗菌菇面和几张薄饼：“嗯，给今天的大厨打一百分。”
“好吃下次再给你做。”
老太太望着自己的乖孙子欢喜得眉眼舒展，又想起来什么，制止他准备收拾碗筷的动作：“一会儿再收拾，西州，奶奶问你个事，你在外面，交女朋友没有？”
李西州身形一僵：“没有。奶奶，怎么想起问这个？”
老太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应该啊，长得也凑合，工作能养家，怎么会没交女朋友？”
李西州对着老宅那边李老爷子等人，可以冷脸、可以回避，对着眼前这位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亲奶奶，却束手无策，只能任由老太太把他前后左右一顿目光扫射。
老太太看着孙子讷讷无言的窘迫，浮想联翩，灵光一闪想到在短视频平台刷到的两个漂亮男孩子手牵手，她双手一拍：“哎呦我老天奶，西州啊，你听奶奶说，奶奶不是老古板，不过我未来孙媳妇我希望还是女孩儿比较好……”
李西州一脸黑线：“奶奶，我只是没兴趣交朋友，不想结婚……”
段毓千用力挥手打断他：“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又不是有毛病，怎么会不想结婚？”
她拿出手机划拉着微信，一缕发丝在空气中摇晃出冲锋陷阵的气势：“咱不怕，孩子，奶奶朋友多，奶奶把你照片往我们那广场舞、棋牌室还有超市抢鸡蛋的群里一发，百十号人，奶奶我一呼百应，你就等好吧，下午就能安排你和女孩子见面！”
李西州感觉眉角处青筋直跳，他果断伸手，像拆炸弹一样，小心翼翼把老太太手里的手机掏出来放在最远的桌边：“奶奶，您别发，我有正在接触的女孩儿。”
亲奶奶眼睛一亮：“真的？有照片吗？我看看。”
李西州维持着淡然微笑的表情，站起身端着碗筷径直往厨房走：“您等我收拾一下，再给您说。”
段毓千冲着自家孙子的背影喊：“那你赶快，碗筷放那，晚点林林会收拾。”
李西州脚步一端：“没多少，我顺手收拾了。”说完，加快脚步走进厨房，先把碗筷和盘子放进洗碗池，再拉上厨房的推拉门，最后掏出手机，冷静地思索对策。
很好，他的通讯录里还是有女生的，聊天记录里最近的是汇报项目进展的公司下属，还有结识的几位企业家和公司高管，再就是学生时代保持联系的同学。
从中找一位帮忙假扮自己正在接触的女孩儿？
这念头甫一升起，便在他心底硌了一下。
将现实关系中的人拖入这场善意的谎言，无异于在自己厌弃的“人情泥沼”边缘试探，还存在冲击界限、蔓延风险的可能性。
那么，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一个脱离于现实关系之外的人，一位女孩儿。
心理学中的“巴德尔-迈因霍夫现象”，也称为“频率错觉”，指的是当人注意到某个新事物后，会突然觉得它到处出现。
李西州一边在脑海中闪现着心理学词语的释义，一边打开堂弟李亦洋直播的平台APP，从消息记录里翻找出那个顶着“小黄龙”头像的人。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问他接不接“音声定制”，而他用“不接”两个字予以回绝的静默状态。
李西州深吸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敲击按键，向对方发出一条消息：你好，你接音声定制吗？
在十多秒等待后，“小黄龙”回复过来：嘎？大大，之前是我请你接定制，你把咱俩说颠倒了吧？
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溅在身前，李西州恍惚听到命运促狭的笑声。看了一眼客厅沙发上翘首以盼的奶奶，他咬牙回复道：没错，现在我想找你制作音声，有偿或者别的。加个微信吧？我着急。
“小黄龙”那边缓了两秒，发过来一个扭腰跳秧歌的表情包：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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