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您给说说，我不结婚，都谁笑话了？我去死他家门口，省的他们替我操心老了如何如何。”
李西州话语落下，中厅中陷入诡异的沉默。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老爷子的脸色，又迅速转开头，在心里感叹：嗯，这天儿可真冷！
李西州的继母宋灵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抢先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三叔开上玩笑了？”
紧接着，父亲李远冷了声音：“不愿意就不愿意，没人逼你，有话好好说。”
李西州勾了勾唇角，不走心地道歉：“三叔，没生气吧？”
三叔在心里骂了一句“兔崽子”，憋得好像当众摔了个大马趴，又不好发作，脸颊抽搐一下，故作豁达慈爱的样子：“臭小子！”
李老爷子冷哼一声，直接冲着李西州开口：“你三叔说的不对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龄和门第都相当，为什么不能见见？你还能打一辈子光棍？”
那个老朋友跟他开口之前大概下过功夫了解，话里话外直接就点出来：“听说你家老二的那个孩子，打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啊，怎么样，看得上我家外孙女吗？”
话都说到这儿了，他赶着骗着也得让人见一面啊，不然多年的交情往哪儿搁？
无人知老爷子的心理活动。李西州前倾身体，毫不避讳展露眼眸中翻涌的不耐：“谁有兴趣我不拦着，我没兴趣，也不劳人劝。”
老爷子脸色愈发铁青，于颂云见势不妙拉住老爷子：“好啦，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大过年的，你别老是指手画脚的。”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我是他爷爷，我还管不住他的婚姻大事？”
于颂云给他一肘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你还来劲了？这孩子倔得很，上回你安排老三偷改他高考志愿，怎么样？气的孩子报警抓你。”
李老爷子语结。
九年前，李西州高考，从来不说软话的李西州为了家里同意他报喜欢的计算机专业，破天荒花了很多力气恳求父母和爷爷，甚至答应了立马去家里公司实习。
当时老爷子一时高兴应允了，但之后通盘考虑家族人员调配和布局需要，要求他改学经管类专业，这犟种不肯，老二是一直推脱，老爷子恼了，索性安排老三操作，直接把李西州志愿改了。
时至今日，那一天的情景老爷子依然历历在目。当时自己正跟几个朋友泡茶掼蛋，18岁的李西州闯进老宅，把录取通知书“啪”地一声摔在他书桌上。
愤怒的少年逆着光影，像头怒发冲冠的小豹子，肌肉紧绷，眼底涌起猩红的血丝，从咽喉、从胸腔深处挤出困兽般的嘶吼：“是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得听你的？是不是我们在你眼里不过是行尸走肉？你提的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了，我都答应了！凭什么还要改我的志愿？凭什么说话不算话？”
李老爷子养尊处优，多少年没有直面过那种热气腾腾的情绪，几乎以为时光倒流到需要拼抢厮杀的早年时光。
再后来，惊慌赶来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责骂或劝阻，又撞见上门询问的警察，才知道这孩子居然直接报了警，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在静谧的别墅区里格外醒目，轰动着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让李家丢尽了脸面。
李老爷子恼啊！他这辈子生了6个子女，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没有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跟他杠头，到头来居然是一个刚成年的孙子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骂着“不孝不恭”，要对这个孙子行家法，一贯沉默的老二罕见地揽着自家儿子，用手臂挡住他挥出的戒尺，恼的他连父子二人一起打。
打那天起，李老爷子身边亲近的几个朋友都调侃他有个敢“报警抓爷”的“硬汉”孙子，闹得老爷子好一阵儿不愿意出门。
偏偏，进了集团公司实习工作的几个晚辈中，这个孙子最像样。放得下身段跟生产线，顶着高温蹲在车间与技工师傅讨论技术改造方案；又拉得下脸跟市场，窝在货车后座跑遍上下游产业链，还整了套独立的供应链数据库出来。
研究生留学期间于摩根士丹利实习参与了多个对冲基金案例，对投资项目的技术参数与现金流模型了如指掌，在公司战略会议上压得一干老伙伴点头。特别是挖掘主导了对一家独角兽企业的种子轮投资，拿到惊人的内部收益率和投资回报倍数，成为集团公司近年策略性投资最成功的明星项目。
实话说，李老爷子对这个孙子的能力是看得过眼的，这两年，老二明面上抓总，实际操作层面大半都有这个孙子的影子。可惜的是，身上流着自己那个前妻的血脉，呵！
想到这，李老爷子运运气：“又没说强娶强嫁，至少要跟人家见一面，这是礼节，这几天就去。”
不待李西州说什么，老爷子又端起茶杯补充一句：“你去见见，你一直想做的那个事，我让老蔡在董事会上给你敲敲边鼓。”
李西舟神色一顿。老蔡是公认的老爷子在公司的代言人，自己想做的中高层调整如果有老蔡敲边鼓，会顺利不少。不过，先前反对最激烈的也是老蔡。老爷子这是习惯拿人下棋玩啊，想拿这个压他？
他散漫地起身，掸了掸大衣上并不存在的压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爷爷，要不说您这老谋深算、赏罚分明的智慧，我们还有的学。行，那就听您的，我去会会您朋友家那位女孩儿，您施恩给我开绿灯，不过，见面见成什么样，我就不保证了。走了，看我亲奶奶去。”
说完，不顾其他人是否尴尬，径直朝门外走去。
老宅外，山墙投下的阴影渐渐止步，凛冽空气裹挟松针清香涌入鼻腔，沉浊的暖和清孤的冷正在交接。
许是未吃早饭的缘故，李西州被这种冷暖的交接激出反胃的冲动，胃部一阵翻涌。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缓了两息，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脸色像雪融一样放松，惫懒的声音透着依赖：
“奶奶~您在家吗？我一早上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好饿，想吃您做的菌菇面……嗯，奶奶最好了，那我现在就过去，一个小时后到，待会儿见，奶奶。”
他挂断电话，启动车子，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的快意，将老宅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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