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拳源自太极阴阳相生相克之道，拳法刚柔并济，圆转不息。
荒岚学了六年才把一招一式记在心里。单只是记住还远远不够，苏听越曾告诫过他，欲融会贯通此道，至少还需十年的磨练。
可两仪拳法不知有多少人垂涎，若是光明正大地使出去，碰到个懂行的，保不齐就是丢命的下场。自十年前他师父仙逝后，荒岚差点因此拳招致祸事。
后来进了暗影，邂逅了他此生所求之道，两仪拳这个秘密就此被埋葬在了心底。直至今日，才有了让它重见天日的机会。
荒岚眯着眼，斜靠在轮椅上，双眸放空，像是在看阿竹练拳，又好似单纯发呆，叫人捉摸不透。待阿竹练完一整套拳法，他这才像是猛然惊醒过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对方疏漏之处。
阿竹圆滚滚的娃娃脸泛着苹果似的红晕，气还没喘匀，便正襟危坐，听他便宜师兄深情的“谆谆教诲”。不得不说，虽平时在一起嬉笑怒骂，但论对两仪拳的理解，荒岚显然又胜出他许多。
自以为这一早晨受益匪浅，因此阿竹对荒岚也尊敬了不少，略有拘谨的样子。他还没感动多久，荒岚那一双悄摸放在他头上的爪子又把少年的孺慕之心毁得一干二净。阿竹顿时觉得自己满腔真心都喂了狗，冷淡地把荒岚手扒拉下去，终于没忍住狠狠给了个眼刀。
可见，某些人猫憎狗嫌都是有原因的。
休整片刻，阿竹简单梳洗过后，便拿着扫帚准备进行每日的必修课——打理院子。说是打理，其实平日都是他们主仆二人居住，并没脏乱多少，只不过他自诩修身修心罢了。
荒岚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颇为新奇地左瞄右看。阿竹则是沉下心来，举着一人高的大扫帚，俯身将尘土、落叶等归置在一处，根本无暇理会其他。
是以荒岚百无聊赖极了，他纵是有心帮忙，却无论如何也插不上手，因此直接了当道：
“阿竹，你们这有没有我能搭把手的活？”
阿竹直起身，还真稍稍思考了一下：“你一个病号怎么总是闲不下来。嗯，我想想看——”
“挑水？不行不行，没给我洒了就算不错了。扫地？不行不行，真害怕你一使劲就栽出去了......”
如此罗列了许多，荒岚有些不乐意了：“别轻视我啊，昔年我行走江湖，任何琐事不也是自行打理的？”
“行吧，那你有中意的事吗？”阿竹被磨得没了脾气，颇为无奈。
于是荒岚指尖轻敲着扶手，还真让他独辟蹊径，找到了一件稀罕事：“浇地如何？你瞧你扫完这么多土，乌烟瘴气的。”
本就是石子铺的，哪里来的土气。阿竹默然片刻，也不忍心打扰兴致勃勃的荒岚，只好随他去了。却不想，这一纵容，差点又出了个麻烦。
本就是晚秋，一张口就能吐出白雾的季节，加之山庄本就在城郊，树木郁郁葱葱，更比别处阴冷几分。因此，泼出去的水，尚未来得及自然晒干，就已然化成一片薄冰。至于除尘？起到一个鱼坐马车的作用。
勤勤恳恳的阿竹师傅忙完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回头一看，登时天就塌了。荒岚对此浑然不知，还在乐此不疲地举着水瓢四处泼。习武之人腕力强健，因此这水也泼得格外均匀，格外讲究。
他瞧见阿竹朝自己过来，也没细看对方的神色，只是放下手里的物件，哥俩好地搭上阿竹的肩，险些要脱口而出“阿竹，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等了片刻，荒岚本想听到阿竹的赞赏，不料对方只是默默地把水瓢拿远了，退避三舍的样子，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他驱着轮椅，想追过去，没成想轮子打滑，险些给自己扔出去，再造成加重伤势的惨剧。
他回望方才所至之处，这才恍然自己又干了什么缺德事，不由扶额。可此时他也不好走动，只好看着阿竹不知从哪找来把做木匠活的小铲，欲蹲下除冰。
他灵光一现，俯身反手摁在冰上，催动内力，顿时浑厚的真气便震碎了他脚下这一大块薄冰。幸而这院子不大，是以荒岚一路“如履薄冰”地扫荡完了自己祸祸完的一大片，这才松了口气。
想着阿竹这下总不会生气了，他侧头过去，就见阿竹瞠目结舌，手里的木铲滑落一半也浑然不觉。
“想什么呢？傻小子。”荒岚抽出木铲，习惯性地要拍到阿竹头上，又想起方才自己干的蠢事，生生拐了个弯，落到他肩上，使劲拍了拍。
阿竹终于被拍得回过神来，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荒岚，也不计较刚才的事了，只一口一个“师兄”：“师兄师兄，你是怎么做到把那些都震碎的？”
“待你经脉长成拓宽，内力更上一层楼时，自然就能跟我一样了。”荒岚不由有些好笑，看来阿竹跟自己一个德行，说起习武就发狠了，忘情了。他兀自打着小算盘，看来这次自己也能蒙混过关。
果然，阿竹早把刨冰这事抛之脑后。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荒岚又提点到：“你如今才十五，筋骨不坚，根基未稳，欲速则不达。年轻人嘛，还是吃饭为大。”
这番老气横秋的言论一出，阿竹狐疑地望着他：“若你不是我师兄，旁的人一听你这话，还以为是什么老头子在此说教呢。”
荒岚：......
接下来，无论荒岚是如何费尽了唇舌，阿竹都不肯让他再接近这些活计一步。只要瞧见有蠢蠢欲动的苗头，阿竹就辣手摧花地把它掐灭在摇篮里。荒岚看着这仿佛炸毛的小崽子，幽幽叹了口气：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怎么就同纸糊的一般。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荒岚状似伤春悲秋，长吁短叹，还不等叹出一口长气，却见一个青衫广袖的男子，捧着一卷医书自小门踱步而来，正是慕容瑜。顿时他这口气吊在心口，不上也不下。
慕容瑜自是端详了一番荒岚的脸色，瞥到他清瘦的右手上一层灰黑的脏水，不由蹙了眉，捉起他的手就要仔细擦拭。这般妥帖温柔，荒岚不好意思道：“慕容先生，我自己来便是。”
“你左臂有伤，如何能抬得起来？”慕容瑜只兀自把他的手指一点点擦拭干爽，收了锦帕，“你不必忧心，我只是尽医者本分罢了。”
他这般坦然自若，倒显得荒岚有些大惊小怪了。按捺住心底的那点别扭，他主动问道：“慕容先生这是？”
见荒岚不再那般回避自己，慕容瑜捻了捻袖子里的手，一派平静：“我来请阿竹整理药室藏书。”话落，就见荒岚出手迅捷，猛地抓住了慕容瑜的袖子，似是恳求道：“阿竹想必在忙，我也能为先生分忧。”
慕容瑜蓦地被他那双灿若朝阳的桃花眼一晃，心下悸动，却任他扯着自己袖子，还要故作沉吟：“你重伤未愈，还是好生将养着。”
荒岚不由把那氤氲着药香的袖子攥得更紧，生怕阿竹抢了这个活：“我现下除了手脚有伤，其余一切如常，先生不必忧心。”
硬是捱了好一会，慕容瑜才松口。他推着荒岚来到药室，只见一批洁净如新的医书整整齐齐地垒在墙下，粗莫估计应有百来本。慕容瑜介绍道：“这些书俱是新到的，如今要放置在书架。这些书籍劳你分门别类，归置之事我来。”
听上去似乎并不难，荒岚安下心来，就听慕容瑜又补充道：“不必操之过急，两日完成即可。”
两日？那必然用不了这么久，荒岚势在必得。他修长的指尖掠过书脊，依着标注，将这些书逐一分类整理，不一会，面前就堆了几座小山。见他忙得专注，慕容瑜不便打扰，只深深望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荒岚妄想分忧的心思就同他习武的心思一般坚决，只可惜往往不尽人意。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慕容瑜捧着杯热茶，正欲提醒荒岚勿要过于劳神，就见偌大的药室已经空无一人。
莫非累了先行离开？慕容瑜思量着，阿竹却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见书架下那般光景，二人皆愣住了。
原本条理井然的医书已是七扭八歪地乱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活像垒了个书窝。而平整的书页已被蹂躏得卷起了毛边，上边还附着可疑的黑色脚印，一眼瞧过去甚至比书架的旧书还要杂乱老迈。
阿竹喃喃道：“莫非有野猪来袭？这般猪突猛进，总不能是荒岚吧？”他沉痛地闭眼，似是不敢面对：“公子，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千万不要让那个杀千刀的乱碰东西！”
说着，他就把今早荒岚干的荒唐事都讲给了慕容瑜听，他向来对自家公子坦诚相待，因此将自己师父与对方的渊源也告知了慕容瑜。
慕容瑜摩梭着杯沿，沉思着。阿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为不争气的师兄找补：“公子，念在他是初犯，我待会将这些收拾好......”
末了，他偷偷嘟囔：“您应该也不舍得责罚他吧，毕竟他心心念念都是你呢。”
慕容瑜看着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的心思应是拐到了爪哇国，遂一掌拍在他脑门上，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别乱想了，去收拾。”
顿了片刻，慕容瑜放下茶杯，眼眸漆黑如墨，心思难辨。
荒岚，你什么都不会，若离了我，该怎么办呢......
闯祸机持续发力中[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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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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