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宣布，我们被‘学术流放’了！”
我叉着腰，站在研究所那栋泛着金属冷光、仿佛能将一切喧嚣都吞噬殆尽的建筑外，对着眼前人声鼎沸、色彩饱和度拉到最高的学园都市街道，用一种近乎夸张的语调宣告，试图驱散心底那团越缠越紧的不安。
阳光有些刺眼，远处“大霸星祭”的欢呼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却莫名让我感到一阵心悸般的疏离。
距离第二次深度检测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游华姐昨天提起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凝重的告诫：“这次检测动用了更高权限的设备，涉及‘书库’深层比对和一些……非公开协议。结果可能会决定学园都市对你们‘定义’的最终走向。” 她揉了揉眉心，“在那之前，保持低调，别惹麻烦，也……别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所谓的“定义走向”，听起来就像是决定我们未来是“受监控的研究对象”还是“需要清除的异常”的最终判决。
而“非公开协议”和“深层比对”，更是让人联想到那些科幻惊悚片里发生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实验室的场景。
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被突然赶出研究所，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十分钟前。
不破游华，我那平日里冷静自持、偶尔才会流露出一点恶趣味的姐姐，用一种近乎强硬的、甚至带着一丝……仓促的姿态，将我们推出了研究所的大门。
她的理由荒诞得像临时从三流科幻剧本里抄来的——
“研究所核心系统需要来一次灵魂级的SPA，会产生不可控的能量脉冲，堪比一百个摇滚演唱会现场。”
更可疑的是，她甚至没给我反驳的机会，就像打发小孩子一样，把两张烫金的“大霸星祭”VIP票塞进我手里，眼神却飞快地、几不可察地瞟了一眼走廊深处那扇通常紧闭的、通往高危实验区的合金门。
“听着，今天，不许靠近研究所方圆五百米！”她双手叉腰，努力维持着平日里“最终BOSS”式的气场，但我捕捉到了——她的指尖，在接触到我的衣袖时，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那不是生气，是……紧张？甚至是……恐惧？
“去！玩！像个普通的、脑子里只装着棉花糖和帅哥的游客一样！不到天黑，不准回来见我！”
“砰——！”
沉重的自动门在我们面前迅速合拢，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出我有些错愕的脸。那一声闷响，不像往常的关闭，更像是一种……决绝的切割。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姐姐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实验室的清洁剂与咖啡混合的味道，此刻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
我愣在原地，手还维持着半抬起的姿势，仿佛想抓住什么。心底的不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扩大。
第二次深度检测的阴影，与眼前这突兀的“放逐”，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
被“流放”的我们，像两片无所依凭的浮萍，被卷入“大霸星祭”狂欢的洪流。
西宫樋——或者说库洛洛——倒是显得随遇而安，甚至颇有兴致地在一个需要精准计算抛物线投掷软球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并以一种近乎物理外挂的准确度，轻松赢得了最大的那个玩偶——一只表情呆滞的绿色恐龙。
“送给你。”他随手把恐龙塞进我怀里，语气平淡得像在递过一杯水。
我抱着那个毛绒玩具，心情复杂。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这种可怕的精准度，果然不是普通人……不对，他本来就不是！
就在我试图用吐槽缓解内心焦虑时，一个略显尖锐、带着极度不耐烦的少年声音刺破了周围的喧闹，从不远处一个射击摊位传来：
“……啧，这种垃圾精度。无聊。”
那独特的、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厌弃的语调，那毫不掩饰的嚣张……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抱着恐龙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不会……这么巧吧？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摊位。只见一个身材纤细、有着白色头发和猩红眼眸的少年，正一脸不爽地放下手中的玩具枪。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周围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方通行！真的是他！【矢量操作】！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面向普通游客的娱乐摊位？难道也是被“大霸星祭”的人流卷过来的？还是说……
他似乎对摊位的游戏设置感到十分不满，咂了咂嘴，转身就要离开。就在他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人群时，恰好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猩红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辨认的神色。是因为……他认出了我？隔着网络和屏幕，他真的能认出现实中的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是本能地，我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假装对恐龙玩偶的绒毛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脑一片混乱：
要打招呼吗？怎么说？
“嗨，一方通行，我是群里那个总被你叫‘垃圾’的小爱”？
开什么玩笑！在这种地方相认，画面太美我不敢看！而且，他身边那种低气压，明显写着“别来惹我”！
一方通行也只是瞥了我一眼，随即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双手插在裤袋里，迈着那种特有的、略显懒散却带着危险气息的步伐，汇入人流，消失不见了。整个过程快得就像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走了。”我松了口气，小声嘀咕，手心却有点冒汗。
“认识的人？”库洛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刚才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和一方通行。
“算……算是吧。”我含糊其辞，不想在库洛洛面前过多解释群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一个……网友。”
库洛洛没有追问，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一方通行消失的方向，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评估的光芒。“他的能力，很特别。”他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连库洛洛都这么说……我抱着恐龙的手臂又紧了紧。刚才那一瞬间的偶遇，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我已经高度紧张的神经里。
……学园都市的第一位，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眼前，这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这个城市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而我们，已经身处漩涡之中。
这份认知让我更加焦躁不安。
我下意识地再次伸手进那个海豚造型的环保袋里，指尖越过防晒霜和呱太扇子，却确认般地触摸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抑制器的紧急备用密钥。
它像一块寒冰，使我的血液瞬间开始冰凉。
游华姐……她给了我这个紧急密钥？穿说中非紧急情况除非世界毁灭不得拿出来的研究所备用密钥？
她，究竟在面对什么？
“系统SPA？”我扭过头，对着身边气定神闲的西宫樋，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狐疑，“这理由……她哪怕说下水道堵了都比这个可信！而且……”我摩挲着袋中的密钥，寒意更甚。
对比我内心已然掀起的惊涛骇浪，我身边的库洛洛同学，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无比自然地接过我手里那个此刻感觉重若千斤的海豚袋子（连同里面的绿色恐龙），动作流畅，仿佛一位体贴的绅士。他那张总是带着点无辜感的娃娃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一方通行的插曲和即将到来的风暴都不值一提。
“既然是游华姐姐的要求，遵守便是。”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然而，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却状似无意地掠过高耸的研究所外墙，在几个极其隐蔽的、通常处于待机状态的监控探头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我顺着他的视线余光看去，心脏猛地一沉——那些探头的指示灯，正以一种异常急促的频率闪烁着红光，像是不详的预兆在疯狂跳动。
我们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走。周围的欢呼声、音乐声、解说声震耳欲聋，五彩的彩带和全息投影在空中飞舞，构成一个极度狂欢的世界。
可这一切，在我眼中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我的【绝对日常】能力，那个一直在我意识背景里维持着稳定“白噪音”的存在，此刻正发出一种尖锐、紊乱的蜂鸣，像一根被不断拉紧、即将崩断的弦，疯狂地警示着——巨大的、颠覆性的“非日常”正在发生，而震源，就在我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不对劲……”我猛地停下脚步，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一把抓住库洛洛的手臂，强迫他看向我。
声音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樋，姐姐她……她刚才推我们出来的时候，手指在发抖，很轻微，但我感觉到了！还有，她用的是‘不准回来见我’……”
“——她强调的是‘见我’！”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她不是在禁止我们回研究所，她是在告诉我们，她可能……无法安然地、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见”我们了！
她预见到了某种危险，而那个危险，可能就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深度检测有关，甚至是直接针对它而来的！她在替我们承担！
库洛洛停下了脚步。他终于，彻底收敛了那层优等生的温和伪装。
他转过身，黑色的眼眸沉静地看向我，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等待我自行揭开真相的耐心。
“小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穿透周遭的喧嚣，烙印在我的灵魂上，“游华姐姐在关门之前，把我拉到一边，只对我一个人说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将那句如同最终嘱托般的话语，掷入我的心海：
“‘带小爱走，也保护好自己。你们俩的能力因为研究所有内鬼暴露了……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不要回来。’”
轰——！！！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那句话在颅内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所有的线索——第二次检测的预警、敷衍的理由、颤抖的手指、藏起的密钥、异常的监控、能力的警报，甚至刚才与一方通行那令人不安的偶遇——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构成一幅清晰得令人绝望的图景！
不是什么系统维护！不是什么能量脉冲！是陷阱！是危险！是姐姐为了保护我们，选择了独自面对！她把自己当成了诱饵，或者说，最后的屏障！而这一切，很可能都与那场决定命运的二次检测息息相关！
姐姐……游华姐！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但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灼烧般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将那冰寒驱散！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动她？！动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宁愿用一切、哪怕是这该死的超能力永远消失来换她平安的家人！
我一直以来在逃避什么？我在畏惧什么？“非日常”？还是那场即将决定我们命运的检测？
不，我畏惧的是失去！失去平静，失去安稳，失去我所爱的人们！
我一直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用“日常”编织的沙子里，以为不去看，危险就不会降临。
可现在，风暴已经直接砸碎了我的庇护所，要将我最珍视的人夺走！
躲藏？毫无意义！妥协？绝无可能！
我抬起头，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死死锁定了远处那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研究所。
眼神里所有的迷茫、慌乱、怯懦，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体内的【绝对日常】力量不再仅仅是发出警报，它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守护兽，在我的血脉中咆哮、冲撞，渴望着挣脱一切束缚，去碾碎那些敢于破坏我“日常”的敌人！
“我不要……”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不要她一个人面对！我不要这种用她的牺牲换来的、虚假的‘安全’！这种‘日常’，我宁可不要！”
我猛地转向西宫樋，不，是看向库洛洛·鲁西鲁。
此刻，站在我身边的，不是那个会记住我喜欢鲷鱼烧口味的幼驯染，而是那个能于谈笑间将敌人玩弄于股掌、拥有着深不可测力量与智慧的幻影旅团团长。
“我要回去。”我说，不再是商量，不再是请求，而是不容置疑的宣告，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发起的同盟邀约，“我知道你有办法，有无数种方法。我要回去，救游华姐。现在！立刻！”
西宫樋——库洛洛——静静地凝视着我。他深邃的黑眸中，倒映着我此刻燃烧着火焰与决心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本性不符的、近乎温柔的珍视。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灵魂最深处的迷惘。
“小爱，”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引导性，如同暗夜中蛊惑人心的魔咒，“你一直误解了你的力量。”
“【绝对日常】？”他微微歪头，黑色的发丝垂落，额前的绷带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不过是表象，是你为自己设下的牢笼，是你畏惧真正力量的借口。”
他的指尖离开我的眼角，虚点向我的心口。
“你并非在‘维持’日常，你是在‘编织’现实。你并非在‘逃避’非日常，你是在恐惧自己拥有‘定义’何为日常的权力。”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我认知的壁垒上，裂纹蔓延。
“你以为你的能力是脆弱的屏障，需要小心翼翼地去维护，生怕它破碎，让恐怖的‘非日常’涌入？”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错了。”
“你的能力，是权柄。”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恐惧的不是失去日常，你恐惧的是拥有这份权柄后，必须承担的责任，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需要亲手去裁决的‘非日常’！”
我如同被惊雷劈中，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话在反复回荡。
权柄……定义……主宰……
我一直以来，都搞错了吗？
“现在，”库洛洛的声音将我从巨大的认知冲击中拉回，他的目光投向研究所，带着冰冷的战意，“告诉我，不破爱。你是要继续躲在你为自己编织的、虚假而脆弱的‘日常’壳里，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为你牺牲？”
“还是，”他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我，“睁开你的眼睛，握紧你的权柄，亲自去——‘定义’你想要的结局？”
“即使前方是你一直畏惧的、真正的‘非日常’深渊？”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劝阻，更像是一种最终的确认，一场通往地狱的入场券检票。
“即使是地狱！”我踏前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压迫感，但我没有丝毫退缩，拳头握得死紧，海豚包里的抑制器密钥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在汲取着这份痛楚，转化为力量，“我也要闯进去，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出来！我的‘日常’，由我自己来定义，由我自己来守护！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夺走任何重要的人！谁也别想！”
这一刻，不破爱，那个渴望平静、被动维持日常的少女，已经彻底破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家人、为了反抗不公的命运、为了亲手撕裂这吞噬光明的暗流，而甘愿拥抱风暴、纵身跃入深渊的一个新的不破爱。
库洛洛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实而冰冷的弧度，那是属于掠食者发现有趣猎物的兴味，也是棋手找到破局关键时的了然，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欣赏。
“如你所愿。”他低语，声音深沉而有力量，“那么，让我们去给这场注定无法如期举行的‘检测’，送上一份盛大的‘惊喜’吧。”
他的目光投向研究所的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仿佛有幽暗的漩涡开始缓缓转动。
风暴，即将逆卷而归。而研究所内等待我们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与危机？
女主孤光和觉醒时刻终于差不多写得到位了，之前只是有意识，现在她开始真正行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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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 日常 or 非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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