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左右观望一番后才往屋里走去。
屋内窗纸早已被连月浓重的熏香熏黄。光线昏暗,萧观阙趁机闪身躲到床塌幔帐后。
那人脚下极快,来到房中并未来得及清理的几尊香炉前将灰取出装入腰侧一布口袋里。
他看着那人的动作一惊,想阻止却已来不及。那人见有人,惊呼一声,随后迅速退出房门右拐跑走了。
分明是步步紧逼,却偏巧在转角失了那人踪迹。
而悬梁上那连大气都未喘的身影赫然就是那人。漠然望着他往远处追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才一个翻身跳下悬梁的同时转过身,右侧颈却有一丝凉意。
瞬间斜眼看去。亲眼看见已经走远的人却出现在自己身后,右手稳稳当当的握着一把剑,搁在颈窝处。语笑嫣然,说出的话却不似这般。
“还准备往哪逃呢?”话毕,嘴角的弧度骤然收起,手腕稍微使了些力气,将剑偏了几度就欲往那隐隐透着青红血管的脖颈割去。
“世…侯爷。”一人喊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下人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面上肌肉僵硬地牵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如同提线木偶,却是实实在在喊着他的名字。
这下人左嘴角先牵起,直到不能再列,右嘴角像是才反应过来,如同被线吊着一般扬起。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他一愣,反应过来,迅速回过头。
“萧侯爷。”来人对他郑重地作了个揖。
萧观阙一愣,看清来人是谁赶紧回礼。待两人的手都放下之后才道:“七皇子以后不若唤臣观阙,如此被七皇子称呼实在不敢担。”随即对江不系做了个请的手势。
若早知江不系要来他也不会去父亲房中。如此错过了江不系登门的时间,下人却又都不知他去了哪。这若是怪罪起来就是落得个怠慢皇子,礼数不周,教养下人不当的名头。且这皇子还是亲自找的人。依照他所了解的七皇子的脾性,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江不系踏进书房,他紧随其后,而后转身将门静静合上,又转身跟上江不系的步伐。
书房中并未来得及点灯,仅靠透进窗的光。右墙是一整面书柜。大小不一的书籍整整齐齐摆放其中,看着煞是规矩。
江不系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随后伸手想拿一本书看看。
一摸便顿住了。
收回手一看,指尖上一层灰蒙蒙看不真切的东西。
江不系眉心下意识一皱,低下头眯了眯眼想要看清楚,却是被一只手攥过。
怔愣一瞬,抬眼讶异看向那手的主人。
那人对他哈哈笑了两声,眉眼弯弯,脸颊各伏起两座圆圆的小山丘,嘴巴露出两颗门牙和隐约可见的几颗牙齿。
笑声干巴巴的,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手上的那还没看清的东西被另一个人的另一只手匆匆拂掉。
温热的,潮湿的,带着些微气流。
这些代替了指尖薄茧上让他基本没有感触的东西。
心像是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而后开始有些发痒。
等动作停了,江不系眨了几下眼睛。
“啧咳……咳嗯……”
萧观阙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江不系终于咳完,问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两声,眼神乱瞟:“这地方……下人打扫懒散了,臣日后会好好管教下人的。”
江不系垂下眼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在观察有没有说谎吗……他内心一阵紧张。
虽说他穿来后闭门策划谋反,外界皆传他收了性子整日读圣贤书,但其实就那几天而已,后面根本就没碰过书啊!
“日后你也叫我不系便好,不必再以臣自称了。”随后收回目光,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眼神跟着江不系远离转身,看着他的侧影“啊”地疑惑了一声,而后又眨了眨眼,平淡地“哦”了一声。
“那……”忽地顿住,他看见了江不系颈侧那道伤口。
江不系看都不看:“你给我的药膏……很好用。”
他盯着那道疤痕偏了偏头:“有用,为什么变化不大?”
江不系无言以对,抿了抿嘴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沉默开始蔓延。
“书到底在哪?”江不系终于还是承认自己找不到书,开口问他。
他一懵:“什么书?”
江不系默了默,终是叹了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转身继续自己找。
此行本意是为借书,却不想来时想入非非让这本意都变了味。
江不系身侧放着那本书。最终还是他自己找到了。
马车有些颠簸。
江不系右手搭在那本书上,左手拿着本医书看着。
“我给你的那把刀呢?”
江不系原本老老实实走在皇宫中回自己寝宫的路上,不想半路杀出个江温疑。
他斜眼看了一眼是谁,确认了之后就又正视前方走自己的路:“丢了。”
江温疑不死心跟在他身后,闻言睁大眼睛:“什么?丢了?”
他没有再说话,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一阵沉默过后。
“你丢哪了。”江温疑不跟着他走了。
“不小心丢的。”
并未听见身后脚步声,江不系停下转头看了看,江温疑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树梢轻晃,微风阵阵。
斑驳树荫下,一大洞悄然出现。
“挖通了就上来。”萧观阙蹲在洞边大汗淋漓,对洞喊到。
听不见回应。
他伸手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试图张望到洞里的情况。
等到他头脑昏沉,抬头看太阳时,洞口终于传来响动。
两个人影爬了出来。
他仔细观察着两人出洞口的动作,而后开口对他们道:“我准备了些吃食,歇歇再做打算。”
那两人对他低了低头,分明手臂都在不停的抖,还是对他作了个揖:“是。”
“暂且在客房睡一会休息一下吧。”他将两人带到客房:“一会饭菜会由下人送到你们的房间,你们先休息吧。”
那两人再颔首:“是。”
他退出客房关上门,信步走到刚挖好的暗道口处,探出头往下望了望。
暗道一片漆黑,一侧的洞壁上凹进去几处,显然是上来的着力点。
他直起身四下望了望,确定现下无人才装作若无其事般踩在洞壁凹陷处向下而去。
直到试探的脚尖触到了底,他才松了口气,跳下的同时转身。
出口还算有些迷蒙光亮,而真到了暗道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连个轮廓也没有。
伸手探向一旁有些潮湿的土,一步一摸索的往前走。
看来那两位还不能走,得留下来帮他弄些东西。
终于摸到了一处拐角。确认之后他微微曲膝,一手扶着土璧一手伸向前,试探着往下。终于感受到石头表面覆着着些泥土的触感,他将扶壁的手收回,蹲下身左手放在石头上方,右手向石头下方摸去,用力将石头抬起。这时左手再伸进石头与地面的缝隙之中。
一触及便知有东西。外面粗糙的纸皮质感,翻过纸皮内里又是书写纸。书写纸较纸皮更光滑。摸着挺有厚度,应当是个本子。
他将那本子抽出,抬着石头的右手也抽出,石头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右手抚上那本子,拂了拂可能存在的土沙,随后就将其装进了怀中。
原路返回。
出了暗道,光线刺得他眼前阵阵发白。
眯着眼睛低下头,伸手拍了拍衣服,而后步伐雀跃地走出后院到自己房中将怀中那本子妥善放好,又到客房去了。
是夜,两位死士被萧观阙留在了府上。
“你们且在上面看着,紧盯着这洞口,待完全看不见其内的光线再对洞里叫停,到时我便停下。”
那俩人点点头,眼见着月黑风高夜,萧观阙提着着一盏灯进了暗道。
他在下面数着步数,且特意加快了些步伐以拟传递情报时焦急之态。
待数到第十七步,耳边终于传来因隔着土层而显得沉闷的叫停声。
那盏灯的提把末端被他特意削成了尖刺状。此刻他停下脚步,将那尖端朝土璧上狠狠一扎。
提把深入泥土,那盏灯就这般挂在了暗道土璧上。
他伸手确认了一下牢固性,确定没有问题再转身往回走,回到地面。
“十七步。”他喘了几口气,而后对那两人道。
那两人看着他,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茫然。
他低头望了望洞口,见确实没有光亮才道:“自下暗道的第一步算起,快步走十七下之后,在第十七步的位置放置一盏灯。灯的提把末端削尖,等到那时只要将尖端插入土璧之中便可。切记待灯挂上之后还要确认其牢固性,莫让它有掉的可能。
“明日我去买十盏,你二人也各买十盏,按照我说的将暗道里都挂上灯。”他现下呼吸已然平复。
两人点点头,对他行了个礼,是要离开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表示准允。
两道身影从萧府院墙翻出,动作迅速,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而他则在树下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才抬脚走出,回到自己卧房。
案台前一缕烛火摇曳,照在木桌及两本册子上。旁边一只手紧握着笔,在右边摊开的册子上写画着什么。
鸟鸣声声,夜幕如漆。
早已入夜,江临意却还坐在案前提着笔,笔毛上长年累月沾朱墨。
烛光昏黄,叫人眼睛有些不适。
江临意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忽略了那“吱呀”一声。
一声“父皇。”惊了他一下,却还是不动声色睁开眼放下手,仿佛他早就料到有人。
抬眼看向来人,带着疲倦的眼中迸出一些惊讶:“怎的还没睡?”
那人低声笑了笑,道:“前几日父皇不是说想吃儿臣做的梨糕?儿臣今日做了,却是磕磕绊绊,直做到这个时辰。原想着父皇已睡,明日再给父皇,不想一问才知父皇尚在批折子,儿臣这才给您送来呢。”
江临亓语气淡淡的,嘴角带着浅笑,看起来并未有所欺瞒。
江临意一笑,将笔搁下,起身绕过桌,拉着江临亓到桌边。
“来人,赐座。”他对门喊到。
江临亓摸索着将食盒打开,伸手取出其中的那一碟梨糕,而后另一只手摸到案桌,将碟子放到案桌上。
坐在皇帝身旁却并不露出胆怯之神情,对他道:“父皇,您尝尝吧。”
他拿起一块,目光在太子遮住双眼的脸上停留一瞬,方才送入嘴中。
沉默咀嚼一阵,艰难咽下,扯起一个笑对着江临亓道:“这手艺果然还是不如你母亲。”
眼前人也扬起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此番场景不知道的还觉得父子感情和睦。
烛光之下,两人言笑晏晏地聊着些什么。
丑时。
房中没点一盏灯,江临亓躺在榻上。
分明是秋凉时节,可此刻他紧闭着双眼,不受控制的沉重喘息,汗水不停淌下,浸透了些枕被。
“你不过一民女生的孩子,凭什么先我儿生出,凭什么当上太子!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凭什么被立为太子!”
说话的那人咬牙切齿,声声啼血,在寂静无人的宫殿中刺痛着还是孩童的江临亓的耳膜。
睡梦中的他皱了皱眉。
睁开眼。
这一章有感情线。。
【历史摘录】
景朝慎全壬午年,帝江定,字临意忽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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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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