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平静下来后像具尸体,汉罗妮尔是这样认为的。
他一动不动地平躺着,仰面,毫不顾忌地上的脏污和自身毛发带来的可能面部瘙痒。她看上去就是个街上普通的精神病,与之前的那个口出狂言的疯子判若两人。
是的,汉罗妮尔认为吉姆疯了,他说出的那些话自有一套逻辑,那逻辑非常人所有,非常人所能理解,亦非面向常人。
这样的疯子她遇到三个,罗森一个,怀特一个,吉姆是第三个。她实在是不擅长应对疯子也不想应对疯子,疯子是跳出规则外的行动者。
而安塞尔马,她抬头看见那个隔着口罩露出邪恶微笑的审计人员,她想,她还不确定。但至少在调查结束前,她希望这个人不要疯掉。
“你们想问什么。”吉姆开口了,像个正常人。但汉罗妮尔一想到这个人随时可能会开始发疯就觉得糟心。
安塞尔马看向汉罗妮尔,意思是让她去问。
所以为什么我要看这个人的眼色?汉罗妮尔这样想着,却是叹了口气。
调查结束前,调查结束前忍一下得了,她心想。
“首先,你袭击我们的原因是什么?”汉罗妮尔问。
吉姆看了眼汉罗妮尔,“我不是答过了?”
“你说那堆东西是你的回答?”汉罗妮尔甚至不想去回忆和思考那段话的含义,“你的动机就是阻止我们探索地下城废线?为什么?”
“显而易见。”吉姆说。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又不说话了,汉罗妮尔感到头疼,看向安塞尔马,安塞尔马晃了晃手机。
“…行吧。”吉姆痛苦地闭了闭眼,“一方面是我在研究那条废线下面的砖块。”
“那块不就是原来的西雅图地上建筑吗?街上有现成的你不研究而去研究地下的?”汉罗妮尔质疑道。
“那不一样!”吉姆不满地说,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很多不同可以类比,材质工艺锈迹都是可以研究的,不普通的说了你也不懂。”
“行吧,另一方面呢?”汉罗妮尔放弃了解历史。
这次吉姆沉默了许久,他那歪着的鼻子动了动,最后,叹了口气,“研究需要钱。”
“你都住下水道了还要钱?”汉罗妮尔质疑道。
“你个警校的能别质疑我一个研究人员的决定了吗?”吉姆背直了直,又躺下了,“需要钱,一大笔钱,废线的导游接不到多少活的,而且我的脑子还出问题了,得买药吃。”
这下汉罗妮尔是真的有点意外了,“你居然知道你有精神病啊!”
安塞尔马笑了。
“…随便你们笑吧。”吉姆说。
“他的精神病和他的崇拜表现并非同源,兰加警官。”安塞尔马指了指吉姆那歪斜的右手,“他对痛觉的麻木恐怕并非是天生的,加上皮肤疾病,这位导游若是想活得健康确实是得在医院多花点钱的。”
“去年我接了个长期夜间包场协议,一个摄影组周一到周三夜间到凌晨会进入废线区域,我帮忙封锁入口并保密,她们给了我封口费。”吉姆说,“为什么不呢?我要做的不过是下班前把钥匙放到指定地点,上班前去拿。别说废线了,那条线的开放区域都没几个人去。”
“但您现在所做的远不止那些吧。”安塞尔马踢了踢左脚。
“…我担心她们破坏我要研究的砖头们,就悄悄跟下去看了。”吉姆说。
“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安塞尔马问。
“结果都差不多。”吉姆无所谓地说着,笑了笑,“我见识到了,真正古老,真正深邃的东西,她们没有拒绝我的参观,也愿意听我的建议。”
吉姆说这句话时笑容非常朴实,天知道汉罗妮尔为什么会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家庭烘焙坊中炸甜甜圈的亲切工作人员同款笑容。
不对,不能这么说,汉罗妮尔回过神来,她得自己思考。
“邪教?”汉罗妮尔问。
“在你们看来就是那样吧,哼。”吉姆并没有激动起来,“毕竟在你们看来我也是个疯子,你们从不打算尝试来理解我们,又说不过我们,就管我们叫疯子。那在我看来你们就不是我的客人,我不打算接待你们又如何呢?”
他的眼睛划动着刮了二人一遍,汉罗妮尔没说话,她为自己预备的道德准则中可不包含有关邪教的部分,那玩意与常理有生殖隔离,无法诞生有益的思维。
“你们想去看,那我可以带你们去。”吉姆说,“你们得把我放了,特别是你,警官,你得答应我不能抓我。那可是个谁都找不到的入口,除了我以外谁都不知道怎么进去。而你,别拿手机对着我了知道吗?”
其话语中丝毫不包含自己对自身,亦或对邪教所作所为的反省与抵触。
“您倒是了解我们的目的。”安塞尔马说。
“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看看我的年龄吧?”吉姆说。
“你都这样了还不如进警局呢。”汉罗妮尔忍不住说,“金县对人道主义的看重至少不会让你继续住下水道。”
“所以我才不能被抓进去啊?”吉姆说。
“那你还答应让我们去看?至少我是不打算空手而归的。”汉罗妮尔问。
“…你搞错了,警官。”吉姆说,“那些古老的东西不是我的研究方向,那些砖头才是。”
汉罗妮尔没话好说了,她想抽根烟把此时混乱的思绪吐出去,但这件事能不能成还得听听安塞尔马的建议,她看向安塞尔马,却发现自己这一行为似曾相识。无奈,无头绪,无法理解,多重情绪的混乱让她急需一个能稳定自己的存在,但她又得遵从自由思想,不能将其外包给上帝之类的什么。
于是汉罗妮尔忍不住骂了一句。
“…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表情疑惑。
“我可以接受,你呢?”汉罗妮尔指了指安塞尔马的左脚,受伤的终究不是她自己。
“您的原则还挺人道主义的。”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没说话,她觉得安塞尔马在嘲讽她形式主义。
“可以。”安塞尔马看向吉姆,“现在?”
“明天早上,具体是凌晨四点之后。”吉姆说,“在那之前我没钥匙。”
“也可以,毕竟您也跑不了。”安塞尔马点了点头,看向汉罗妮尔,“走吧,我们今天还有下一个目的地。”
汉罗妮尔又叹了口气,蹲下身把手铐给解开了,看着吉姆甩着手站起来的样子,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主动放走嫌犯,道德感让您痛苦了吗?”安塞尔马问。
“…拉克森女士,我的道德不值得您参考。”汉罗妮尔说。
“因为您是无神论者?”安塞尔马问。
“比那更糟。”汉罗妮尔还是笑了,“秉持自由思想,我可没有在黑暗中能牵起的手或者摸索着前行的缰绳,我可以参考,但那终究不是我的。”
“哦,迷茫的年轻人。”安塞尔马语气抑扬顿挫,“不如遵行警察行动准则如何?西雅图在这一点上总不会让您失望的,警官。”
“就像你那样?”汉罗妮尔看向安塞尔马,“那种读来的终究不是我的。”
“事到如今还没找到就有点太晚了吧。”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用下巴指向沿着梯子往下爬的吉姆,“那有个63的。”
“您将自己与他相提并论?”安塞尔马问。
“圣经总说人是平等的,这句话对有利者来说是道德宽恕,对失利者来说是精神麻药。但既然对两边都有点用,那我想,我也可以用用。”汉罗妮尔爽朗地笑着说,“我想至少在求真这方面,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安塞尔马看向汉罗妮尔,没说什么,最后把警用背心脱了下来,“这玩意还是用来保佑执法者吧。”
“那这玩意会保佑你吗?”汉罗妮尔把西装外套脱下递过去。
“其价值我会按需取用,不劳您费心了,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觉得这里自己大概是应该结束这段对话的,就像面对希尔拉时一样,但她确实没听懂安塞尔马在说什么,又不想把她当作疯子或者自己不得不听令看眼色的对象看。
“按需具体是指什么?保佑又是在说谁?”于是汉罗妮尔问了,“还是说这只是你的冷笑话?”
“…哈?”安塞尔马讶异地看了过来,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问这句话的一天,即使她带着口罩这个表情也很好笑,于是汉罗妮尔忍不住笑了。
二人换上衣服后从巷子里回到了街上,晚高峰还没结束,路灯亮起,天还没黑。她们准备在前往火葬场之前找个地方吃饭。
“所以你知道你的说话方式很讨人厌吧。”汉罗妮尔说,“要是他没被铐住八成得跳起来打你。”
“人是可衡量的,我尤其擅长如此。”安塞尔马说。
“请说明白点。”汉罗妮尔说。
“就是因为他被铐住了,您还在旁边站着,我手上有枪,我才会采取那样的方式获得线索。”安塞尔马理所当然地说,“在能弄清楚前置条件的情况下效果显而易见不是吗?”
“能弄清楚前置条件的情况下你也不需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吧,这和恐吓有什么区别?”汉罗妮尔顿了顿,又说,“这就是恐吓,你对你的甲方都这样?”
联系到之前的对话,安塞尔马的甲方被威胁了还得感谢她,汉罗妮尔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笑。
“您是说使用劝说或者说服?”安塞尔马嗤之以鼻,“就节约性而言效率不足,我又不是社区警务,也不需要在乎民意。”
“我不打算劝你。不过重申一遍我没打算往治安官方向发展,政府工作人员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说,“态度有时能换来更多线索,你也知道吧。”
“我会按需采取行动。”安塞尔马说。
“所以按需到底是指什么?”汉罗妮尔说。
“意思就是我不需要。”安塞尔马直白地说,“尊重也好认同也好帮助也好信息也好,所有能被感谢的东西我都不想感谢太多,您了解了吗?兰加警官?”
事到如今汉罗妮尔已经不会对安塞尔马的人品低劣程度再感到意外了。但她想起其自己说的那句人是可衡量的,若是安塞尔马此人人品的一切都是最基础的分量,那她剩下的那些在哪里呢?
“你有信教吗?”汉罗妮尔好奇问。
“哪边都不收我这样的信徒,兰加警官。”安塞尔马笑着说,“所以我按需取用教义,基督教新教和天主教都在我的取用范围内,羡慕吗?”
所以就是有在信教,汉罗妮尔了然。
“这两边在你看来是有区别的啊。”汉罗妮尔说,“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教徒们都会去教会,两边站在一起我也分不出来。”
“那我可要羡慕您了。”安塞尔马说。
“那你要加入自由思想派吗?”汉罗妮尔问,“虽然在一些细节上很麻烦,但偶尔也挺方便的,至少想笑的时候可以笑出声。”
“您要知道我的祖父母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同时我在德克萨斯的老家客厅墙上挂着三把猎枪。”安塞尔马说。
“怎么,她们也会将你献给主吗?”汉罗妮尔问。
“那不至于,但猎枪枪托打人非常疼。”安塞尔马说。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了,“抱歉我该笑吗?但确实挺好笑的。”
“笑吧,警官。我说出口前就知道你会有的反应了。”安塞尔马说。
于是汉罗妮尔一下子就觉得挺没劲的,“你对你家里人也这幅态度吗?”
“…我的私事您就别管了。”安塞尔马说,隔着口罩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看来不是了。”汉罗妮尔点头。
“您的父母又对您横跨北美洲两次的行动作何感想呢?”安塞尔马问。
“没有任何感想。”汉罗妮尔摊手,“失望了吗?”
“您对我怀有不小的负面印象啊。”安塞尔马说。
“我不该吗?”汉罗妮尔毫不在意,“不过她们两个就从来不纠结我纠结的问题,难道说我过二十八年也会变成那样?”
“道德问题?”安塞尔马问。
“其中之一吧。”汉罗妮尔点头,“所以我有时候确实觉得我不适合当警察。”
“您在纽约当警探的时候也这样想?您的业绩可不这样说。”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纽约警校就读时就在NYPD实习,以一个不错的成绩毕业后也没在警局遇到过多少困难,一直以来都遵循自己学到的东西行动。直到当上警探,她接手了第一起刑事案,以一个谁都会称赞一句年轻的年龄,和一个确实年轻的心态。
那是一起绑架案,内容老套到汉罗妮尔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光是档案中的她都读过至少五起走向类似的。但追查过程确实凶险,报告也可圈可点,而后来她却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那个绑匪,最后拿着的其实只是一把玩具枪,汉罗妮尔认出来了,她对枪械实在是熟悉,即使隔着最远射击距离也一眼认出了那个与她对质的,浑身颤抖的中年人手里只不过是一把装样子的玩具枪,她甚至能猜到那是在哪个巷子里的模型店里买的。
一切都是装样子的,不过一直装到了最后,装到那个人自己都信了。
警督说:“允许开枪射杀绑匪。”
她说:“可是。”
警督说:“兰加警官,服从是你最重要的任务。”
可是她又说允许,又说服从,汉罗妮尔还是搞不清楚到底该不该被允许,又该服从什么。
最后她还是开枪了,原因很多,警督在催促,那个中年人精神状态太危险了,那个孩子在哭,即使没有枪也可能会有致死风险,她不开枪也会有别人开枪,她有权利,她可以,她枪法很好。
但说到底,那还是缺了些什么,汉罗妮尔心想。
问题出现的那一刻是寻常的,那时她在认真地考虑诱导一位大学研究人员接触特殊药物以钓出她正在追查的某个新型成瘾性药物制作者。她不会留下针对自己的线索的,那个诱饵本身也有这方面倾向,这样做的话办案效率很高,目标高危,而且若不尽快阻止就即将造成重大危害。
但这一行为显然无法被案件报告接受,无法被警督接受,无法被社会接受,而她们之中的每个人若有不幸知晓其中一二,脱口而出的问题汉罗妮尔早已听过数次,却也在那时第一次将问题抛向大学办公室玻璃倒影中的自己:你疯了?
在警察这一身份之后,迎面撞来的车辆之前,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细节已经不记得了,问题在于:事到如今,她无论多少次回想起那时自己的行动依旧没能感受到丝毫的愧疚,也意识到无论办案多久多少次,自己都绝不会把那些警局规则当回事。她迟早会露馅的,她迟早会因为即不把规则当回事也没有思想限制或支持做出点违背常理的事。
到了那时,汉罗妮尔-兰加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耶稣死而复生,以此奇迹为基准的福音书可以成为信仰者的救赎,希望,以及思想道路。自由思想者必须自己成为自己的神,她得做些什么,在一个新的地方,在一个不同的地方。
“所以我跑回来了。”汉罗妮尔摊手,“社区警务兰加!如何?”
安塞尔马看着汉罗妮尔,看她的警服,看她摊开的手,看她的警徽,最后,她笑了。
“哈哈哈——”非常明显的,她觉得好笑所以笑了,安塞尔马笑完了才停下来说,“明明我早就知道您的心态如此,但看您这样一副态度我还是觉得挺好笑的。”
“半途而废的态度?”汉罗妮尔问。
“把警察系统和行为准则当坨屎看的态度。”安塞尔马说。
被道出心中所想的感觉是奇妙的,就像是自以为和甜甜圈店那个小气的老板关系不错,但买到的一打甜甜圈里还是有隔夜的那样,无奈又理所当然,汉罗妮尔叹了口气,说,“那你不也一样啊?”
“这种话题无论在什么年代都能拿出来笑,真是令人感到安心。”安塞尔马说。
“确实。”汉罗妮尔点头,“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都挺好笑的。”
两个人路上在争辩关于晚餐的选择。
“那家炸鸡不错。”汉罗妮尔指路说,街头公寓楼底商业角,韩式炸鸡与珍珠奶茶店组合并发成为现代社会中稳定又如梦想般的晚餐预想。
“您想看我死?”安塞尔马冷笑。
“韩式的,你有白萝卜能吃。”汉罗妮尔介绍。
“容我拒绝。”安塞尔马说。
“那你说。”汉罗妮尔体现自己作为本地人的宽容大度。
“我带了晚餐。”安塞尔马摇晃公文包。
“…那你拒绝什么?”汉罗妮尔质疑。
“我不想去有服务员来给我倒水的店。”安塞尔马理所当然地说。
“因为不想付小费吗?”汉罗妮尔问。
“一部分吧。”安塞尔马承认了。
“我吃饭你考虑这个干什么。”汉罗妮尔觉得哪里不对,她想了想便意识到了问题关键,“你不想感谢服务人员。”
“是的,所以请寻找食品广场吧。”安塞尔马说。
“不要。”汉罗妮尔说,“这样你就不需要感谢我的理解了,说声谢谢不?”
“您恐怕不会遇到比我更懂礼的人了,所以我在此方面有足够的发言权。”安塞尔马说,“容我拒绝。”
最后折中下二人去了chipotle,汉罗妮尔吃她的卷饼和玉米片,安塞尔马吃她的胡萝卜黑巧克力蛋白棒花生酱全麦三明治。店内堂食人不算多,人来了又走,棕色圆皮凳偶尔接待几个等待者,转两圈后又恢复了平静。窗外的百老汇街道愈发昏沉,人行道边鸽子忙忙碌碌,夜幕降临了。
“那个导游八成会给我们准备点见面礼的。”安塞尔马说。
“你说地下还是地上?”汉罗妮尔问,墨西哥卷饼巨大一个,她两只手才捧得住。
“他虽然对痛觉麻木但本身并不擅长战斗,手上也没有枪茧,说白了这位过于内向的室内工作者当时想做的应该就只有把我们拉下去。”安塞尔马晃了晃手掌。
汉罗妮尔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虽然她们不知那维修井通往何处,但吉姆明显非常有研究。
“你是说他在地下有帮手吗?”汉罗妮尔顿了顿,继续说,“邪教成员?”
安塞尔马一边思索一边说,“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毕竟在他的口述中那些人可是相当亲切。但联系到怀特,我不认为她们会独独对他多加照顾。”
“那可能就是□□成员?但他哪来的渠道认识□□,还是说有陷阱?”汉罗妮尔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总结了一下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情况,“我回去和局里说一下,把定时回报改成十分钟一次,有GPS在我们总不至于直接下落不明。”
虽然先锋广场那一块不属于中央车站范围内,但汉罗妮尔本就是负责那一块的社区警务,针对该区域范围内的可疑现象进行探索也是常规行为。
“您有所准备就好,兰加警官。”安塞尔马点头。
“你呢?”汉罗妮尔用玉米片尖指了指安塞尔马,“尊严在地下可没人在乎,你也得准备些除了西装外套以外的安全措施,拉克森女士。”
“那我出发前四肢着地祷告半小时?”安塞尔马说。
“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汉罗妮尔疑惑,“比起呼唤上帝,我需要时会选择糖分酒精尼古丁和脏话。”
“我已有所领会。”安塞尔马说。
“不要跳过话题,你得准备些什么。”汉罗妮尔说,她不觉得安塞尔马会无视风险,但她又不确定。
“我枪法不错。”安塞尔马说。
“这是什么,犯罪预告?我说的是防范,预防行为。”汉罗妮尔问,“还有你能不能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了?”
“…SPD的防爆盾能借来用吗?”安塞尔马思索着问。
“理由呢?防范疯狂导游?”汉罗妮尔问,她是真的在期待安塞尔马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申请防爆盾,毕竟她真的很擅长找理由。
“我一个没有执法权的人哪来的遇险防范工作可以做?”安塞尔马摊手,“启用风险提醒机制?我倒是可以对那位导游进行一次细致的访谈与比对,这样如何?”
“…也是。”汉罗妮尔若有所思,“我对你的指望就是你别突然死了就行,以这个为前提的话你也确实不需要做什么,知道找个角落蹲下就足够了。”
“您多清楚啊,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愿对讲机保佑您。”
“那希望你的员工身份卡保佑你吧,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说。
晚餐结束,二人向南前往医疗中心,死亡处理部门位于后勤区域的地下层,是与太平间相连的辅助区域。夜间的医院内并没有比白日里安静多少,楼道灯光刺目,急救区永远匆忙,不会有谁为了担心打扰到谁的睡眠而刻意放轻说话或脚步声。
但太平间区域不一样,这里大多数时候安静得和死亡本身一样。
“您好,我是SPD西部警署社区警务汉罗妮尔-兰加,请问今早从中央车站那里运来的药物过量的尸体相关信息处理得如何了?”汉罗妮尔在前台出示警证,她也有注意压低声音。
“警官您好。”信息台工作人员确认证件后低头敲键盘,“如果是今天早上运过来的尸体,那大部分检查应该已经结束了,请让我确认一下。”
二人安静地等候着,器械比人喊得更大声。
“目前还未确认身份,具体法医报告已经移交警局了,72小时内如果还没有结果也没有家属认领的话就会安排火化。”工作人员抬头报告。
“好的。”这在汉罗妮尔的预料之中,“这具尸体现在还在太平间吗?”
“是的。”工作人员顿了顿,补充到,“但您没有权限查看。”
“是的我理解,我们可以找负责人谈谈吗?”汉罗妮尔问。
“尸体管理员和法医已经下班了。”工作人员摇头。
但这具尸体是在被发现时就被急救医生当场确认死亡的,不由医院法医进行解剖。
“我是说负责无家可归者的火化技师,奥尔蒂斯女士。”汉罗妮尔微笑着说,“这位死者与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我们想尽可能地获得一些信息。”
工作人员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我帮您联系一下奥尔蒂斯女士,她确实已经在办公区域了。”
“谢谢!”汉罗妮尔说。
内线电话拨号声有些尖锐,工作人员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也很快放下了。
“抱歉,奥尔蒂斯女士表示不愿意接待外客。”工作人员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或许她现在不太方便吧。”
“这样啊。”汉罗妮尔想了想,把早上找到的那个铜像挂坠拿了出来,“那可以让我们转交这个吗?这是我们今早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或许对辨认尸体身份会有所帮助。”
“哦!”工作人员有些意外,“那让我再确认一下吧。”
拨号声再次响起,电话扣舌弹出,又被压下。
“奥尔蒂斯女士说在办公室内等候二位。”工作人员说,“尽头左转靠右侧最里面那间就是,有标牌的。”
“多谢!”汉罗妮尔道谢。
“感谢您的帮助。”安塞尔马说。
走廊灯光明亮,消毒水的味道相比地上区域隐晦了许多,地面上动线清晰,一条链接电梯标注了尸检服务,一条写作太平间。汉罗妮尔注意到马格达莱娜的办公室和太平间仅一墙之隔,从火葬场退休后,她依然坐在一个离尸体们很近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了太平间,汉罗妮尔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叩门三次后,她们获准入内。
马格达莱娜是个疲惫的墨西哥人,大概是40岁左右的模样,棕色皮肤上那无法忽视的眼下黑青坦明疲惫源自失眠,她的办公室里有股烟和木屑的味道,似乎是某种熏香,又可能是天然的。
“奥尔蒂斯女士,幸会,我是社区——”汉罗妮尔准备自我介绍。
“不必了。”马格达莱娜打断道,她的嗓子缺水,“你与那具尸体无关,我们不需要相识。”
“您很急吗?”安塞尔马问。
马格达莱娜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汉罗妮尔,于是她拿出了证物袋放在桌上,马格达莱娜的视线移动,顿了顿,伸出了右手。
她的右手手腕上缠着根骨链,节节分明,其中一颗被打磨成了头骨,遍体布满焦痕,十字架挂坠滑落出来与桌面接触发出脆响。她拿起了那个证物袋,看了看,随后闭上了眼。
那是在默祷,汉罗妮尔认得那个动作。不久后马格达莱娜再次睁眼,动作轻缓地拉开了一旁灰色柜门将其放了进去。
“看来您对那枚铜像并不陌生。”安塞尔马说。
“圣死女神不拒绝任何信徒,圣女将死亡平等地带给每一个人,”马格达莱娜低声念。
“不是所有信徒所求都是死亡吧。”安塞尔马说。
“死亡是其中唯一没有代价的,女士。”马格达莱娜抬头,“人死后,其有限的一切就都交托给了世间。”
“您说尸体,尸体的重量可不平等。”安塞尔马说。
“…正是如此。”马格达莱娜笑了笑,“圣女会平等地包容死者的灵魂,肉身徒留世间,是被留给活人看的。”
马格达莱娜对圣死女神非常了解,并且忠诚,但汉罗妮尔还记得娜塔丽说过她应该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才对。但汉罗妮尔对宗教了解实在不多,只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您见过尸体的话,有看到其身上出现异常情况吗?”汉罗妮尔比划着自己的右半身,“皮肤发黄发脆,末端有碳化。”
“没有。”马格达莱娜垂着眼摇头,“死者走的很平静。”
汉罗妮尔怎么都不觉得药物过量的人能死得平静,但和那些流浪者的尸体一比倒是确实如此了。
但,马格达莱娜不该见过那些流浪者的尸体才对。汉罗妮尔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尸体有出现类似玫瑰,油脂,和酸腐的味道吗?”汉罗妮尔继续问。
“没有。”马格达莱娜垂眼说,“药检结果是芬太尼。”
“这样啊。”汉罗妮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那个铜像背后的图案您有印象吗?”
听完这句话,马格达莱娜抬起了眼,却是带着些愤怒的,“若您不是为了那具死者本身而来的话就请回吧,警官。我是火化技师而不是您的专家证人。”
“可那个图案就是与尸体本人相关的,我甚至怀疑是那个图案导致了被害人的行动,因为那可能与邪——”汉罗妮尔还在解释,却看见马格达莱娜闭上了眼。
“主啊,请您宽恕此等不信者。”马格达莱娜的祈祷声突兀,悲悯,又真诚,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但汉罗妮尔不理解,她完全不理解。
祷告词仿佛是在批判她,不,马格达莱娜就是在向那位不存在于此又被信徒坚信无处不在的那位批判她的行为。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没能合乎常理呢?汉罗妮尔不理解。
“因为对象出错了,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她以无知裁断您的慈悲,以骄傲遮掩自己的虚空,把人眼所见当作全知。”
“这句话我也不理解,什么对象?我们怀疑的对象吗?”汉罗妮尔说着看向了安塞尔马 ,“拜托说清楚点。”
“求您不要因她的言语而远离她,因她尚不明白她所说的是何等的荒谬。”
“祈求死亡的对象出现了应用错误,此为非常致命的确认性偏差,这个您要是还不懂的话就请拿出手机来搜一下吧。”安塞尔马说。
“哈哈哈!”汉罗妮尔笑了,等等这里可以笑吗?
“我不为她求惩罚,主啊,我为她求一瞬安静的心。”
“奥尔蒂斯女士确实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但同时以身践行圣死女神的教义,我猜测原因与她的出生有关。”安塞尔马有压低声音,没让祷告声被盖过,“而死者同理,按她所言,死者是为求圣女的包容而做出行动的,而不是因为邪教的蛊惑。”
所以在听到那句话时,她因为自己践行和讲述的教义被曲解而生气了,汉罗妮尔理解了这一逻辑,却还是感到不可置信。但她想起马格达莱娜的过去,以及娜塔丽的嘱咐,她认为自己或许应该尊重对方的想法。
“哪怕一次,使她能在夜中长眠,听见您温柔的沉默。”
“…我是不是该道歉啊?”汉罗妮尔询问意见。
安塞尔马看了汉罗妮尔一眼,那个眼神她有印象,是她以前高中围观学校内办案现场时对着治安官喊老师时对方给出的眼神,疑惑又带着不可置信。
我为什么非要理解这个眼神不可呢?汉罗妮尔叹了口气。
“阿们。”马格达莱娜结束了祷告。
“这里可没有牧师为您见证,奥尔蒂斯女士。”安塞尔马说。
“请回吧,二位。”马格达莱娜说。
她的拒绝之意非常明显,汉罗妮尔并没有搜查令。
“…走吧。”汉罗妮尔说,“抱歉打扰到您工作了。”
马格达莱娜没再开口说话。二人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烟与木屑的味道也消失了。汉罗妮尔看着太平间的门,它牢牢地关着,生人勿进。
“犯罪预告?”安塞尔马问。
“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发现了死因与之相似的死者,这样的情况下尸体被检查处理完毕后被送入太平间时,我们能不能跟进去顺便看一眼那一具尸体?”汉罗妮尔思索着,她过往没有遇到过相似的情况,但从逻辑上来说这一行为应该是可以被理解的。
“犯罪预告?”安塞尔马问。
“我不是都说了如果了吗?”汉罗妮尔说,“虽然我没见过先例就是了。还是说你只是在报复我之前那么说你?”
“您要不要听听看自己这些话说的有多可疑?兰加警官。”安塞尔马问,“您现在该庆幸有警用背心给您的思想打掩护了。”
“你就少说我几句吧!”汉罗妮尔不满道。
“还没到这个程度,走吧。”安塞尔马说着向信息台走去,“去要点公开的信息,毕竟那位不愿意谈论关于尸体以外的内容。”
汉罗妮尔跟了上去。
“还有什么可以帮助二位的?”工作人员问道。
“能给我们这几天被送入太平间等待火化的人的记录?”安塞尔马问。
该登记表汉罗妮尔有印象,警察有正当理由就可以查,而且不需要公开透明流程。
“火化日志登记表。”汉罗妮尔纠正道,“麻烦帮我们找出无家可归者的那些,已火化的和还未火化的那些都需要。”
“好的,警察证麻烦让我登记一下。”工作人员说,汉罗妮尔把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键盘奏响约半分钟的节奏乐后被交换。
空间内有新的声音出现,工作人员划动工作椅飘向打印机,将被吐出来的几张纸在桌子上震了几下后用订书机“咔嗒”一下整合成了一个整体,并飘回前台交给了汉罗妮尔,还热着。
“多谢!”汉罗妮尔道谢。
“感谢您的帮助。”安塞尔马说。
“不客气。”工作人员摇头。
二人前往电梯上行,在一楼大厅坐下了。汉罗妮尔翻了翻记录,姓名那一栏基本全都是John/Jane Doe,身份识别码有几行是空着的,实际死亡时间与火化安排时间相差多数是3天,也有更短的,家属联系情况那一栏信息倒是多元化,但理解下来全都在说“这具尸体没人要”。
而备注和异常情况那一部分让汉罗妮尔瞩目,其中有部分写着冷冻柜记录缺失,文件补签,户外转入之类的她不太理解的内容,也有部分干脆写着“未登记原始身份”。她将文件翻了个遍,最后递给了安塞尔马。
“感谢您的帮助,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着,接过文件塞进了公文包。
“你——”汉罗妮尔不可置信。
“您真的对我怀有很大的偏见,我当然是为了我们的调查目标而索求这份文件的。但核查需要额外的法律知识支持和信息咨询,而我并没有在户外办公的习惯。”安塞尔马说。
“好吧,哈哈。”汉罗妮尔说着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本来以为奥尔蒂斯女士从火葬场退休后,哪怕继续从事相关的工作也不会离太平间那么近了。”
“我也同样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她的职业疲劳和焦虑心理非常明显。而就我所知她并没有一个可以分担这些问题的伴侣或同居的家人,仅有信仰能支撑她。”安塞尔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的天主教徒会认为陪伴亡者是一种教义服务。”
“所以她也是这样?”汉罗妮尔若有所思。
“…不。”安塞尔马有些犹豫,“您要知道,天主教教义不像新教那样实用,越是资深的教徒越是不会随时随地开始祷告的,这被视为一种不虔诚。”
“说真的我完全搞不懂这些,但她同时信仰天主教和圣死女神这一点在我看来很奇怪,她携带的装饰物也是圣死女神那一边的。”汉罗妮尔说,“而且就我的观察而言,她似乎更偏向于作为圣死女神教徒的行动方式,但祷告又是在向上帝祷告。”
“或许那位圣女对她而言就如草药学对哈迪德女士一样吧。”安塞尔马思索着说,“您说她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是鲁克警官告诉我的,她说去年年初在圣詹姆斯那遇到了奥尔蒂斯女士。”汉罗妮尔指了指大概方向,那所教堂就在不远处。
“…或许那不久后,奥尔蒂斯女士有了新的神吧。”安塞尔马说,“更大方一些的那种。毕竟她看到那一图案时的反应过于平静了不是吗?”
“你是说?”汉罗妮尔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医院大厅里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
“猜测而已,具体还得有证据支持。”安塞尔马拍了拍公文包,木枪套和纸张碰撞作响。
“…你还真是冷静。”汉罗妮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呢?因为你也信教吗?”
安塞尔马看向汉罗妮尔,笑了笑,“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呢?兰加警官。”
汉罗妮尔想了想,却是找不出除此之外的其它理由的,但她又觉得这不是安塞尔马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你们都为政府工作过吗?”汉罗妮尔思索着说。
“在您眼里金县政府竟是如此形象?”安塞尔马反问,“而且别忘了您也是,警官。”
虽然被提醒,但汉罗妮尔依然不认为自己与眼前之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那是为什么呢?麻烦说明白点。”汉罗妮尔问道。
但安塞尔马没有回答她,她看向大厅。
安静的,宽阔的,整洁的医院大厅。这里的人大多是不会在原地逗留的,停顿的大多是迷惑与需要帮助的,人们有自己的目的地,从出入口走入走出,有序而安静。
“有些东西,我们实际上是没办法查清的吧。”汉罗妮尔背靠冰冷墙壁,声音有些低,“怀特对坚持戒赌的生活疲倦后,哈迪德顾问在发现自己的脚开始腐烂后,吉姆不再读博士学位后,奥尔蒂斯女士在烧掉那80具尸体后,到一些什么发生,这之中的东西我们查不清了。”
因为那是漫长的,无序又有序的,没什么价值又无比珍贵的,缓慢前进的时间。她们都不可避免地被时间推着向前走去,却又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汉罗妮尔这样想着,一瞬间居然能感同身受。
安塞尔马没有说话。
“罗森也是。”汉罗妮尔说,“谁不是呢?我也是的。”
“…是吗?”安塞尔马问。
“是的。”汉罗妮尔说。
“然后呢?自由思想者。”安塞尔马问。
“她们的话不知道。”汉罗妮尔笑了笑,“我的话,确实有想做的事。”
“成为什么?”安塞尔马问。
“想做的事,而不是想成为的人。”汉罗妮尔说。
“动机呢?”安塞尔马问。
“完成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动机,在这之后,我才会考虑其它东西。”汉罗妮尔说。
“基础的话上大学之前就要打好了吧。”安塞尔马说。
“人不是电脑,学校不是安装器,总有人没准备好的。”汉罗妮尔说着,又问,“你在问我吗?还是只是在嘲笑我?”
安塞尔马笑了笑,汉罗妮尔叹了口气。
“都不是。”安塞尔马说。
“麻烦说明白点。”汉罗妮尔说。
“自己思考吧,自由思想派警官。”安塞尔马说着站了起来,“别坐着了,回去还有事要做,明天也是。”
“好吧,我的每日报告确实还没写。”汉罗妮尔也想起了这回事。
“明天在先锋广场那集合?”安塞尔马问。
“我想想,明天我负责夜巡。”汉罗妮尔想了想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夜训时间为深夜到凌晨,往常来说她会在下午补充睡眠时间,但最近,有额外的事情占用了她睡眠和训练的时间。
“我也需要时间处理这份文件,有些记录我需要回审计署查找,上午就能得到结果。”安塞尔马说。
“那就上午九点吧,我开完会就过去。”汉罗妮尔点头。
西雅图的夜晚不算多黑。
“那么,期待明天与您的合作,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着朝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了。
“明天见。”汉罗妮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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