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北顾之所说,西照一家和他们都曾属于驱邪世家,只是分别为西、北两家的旁支,渐渐也就脱离本家。
准确来说,他们所针对的并不是鬼神邪祟,而是“灵体”。
人离世后若仍有着深重怨念,便会化作灵体,怨气外散结成供灵体生存的茧巢,灵体也就成为这片区域的“灵主”,具备实体的同时不会被真正杀死。
茧巢通常在死亡地点附近,是与现实空间相似又完全分离的异空间,里面的人、事、物皆与死者息息相关,但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扭曲,就连灵主也会失去与死亡有关的记忆。
换言之,灵主会伪装得跟普通人一样,如果在交涉过程中让它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灵体便会失控暴走,在茧巢里几乎是宣判死局。
要想瓦解茧巢,就需要提前推断出灵主的死亡方式,在茧巢里改写它的命运,伪造“生”的可能,打破“死”的轮回。
因此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被称作“卜灵人”,雅称“墨修”。
北烈辰把西照拉起来:“还能走吗?”
西照瞬间像撞了鬼一样拉开距离,摆出空手道姿势,夸张地惊叫:“不能!绝对不能!你这么问,肯定是要去什么地方!傻子才会到处乱走吧!”
“哈哈,看来挺精神的,过来。”北烈辰脱下校服外套,拧成绳状递给西照,牵着他往路的尽头走去。
西照无奈,抓住校服另一头跟上去,安静下来后,他终于知道北烈辰为什么要朝那个方向走了——
就在白车消失、发生撞击的街口,正不断、不断地传来奇怪的敲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人在猛烈敲打车门。
“咚咚咚!”
北烈辰蹙眉,已经走了一百多米,可视野还是被雾气笼罩,看不到声音来源。
更令他费解的是,敲击声能传播到这么远,未免太不寻常了。
然而,虽说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卜灵人训练,但了解茧巢的运作规则之后就能明白,无论如何都得循着线索向前推进。
“在这种鬼地方待在原地等人救援,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他轻声自嘲道,并没有让西照听见,似乎只是说出来让自己底气更足一些。
毕竟要说不恐慌是不可能的吧……
“到了。”
西照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北烈辰惊奇地看着车祸现场,刚才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的白车竟不知何去,眼前只有一辆红色的轿车。
它侧翻在路边,敲击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北烈辰走上前,还不等他开口,被困在车里的人似乎感知到他的靠近,一个年轻女声突然冒出来:“有人吗?谁在外面?救命啊!拜托你,车门卡住了,我打不开!拜托你帮帮我!”
她声音急促,也更为用力地拍打车门。
北烈辰犹疑地观察了会儿,车窗刻意处理成了单向透视,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西照颤颤巍巍:“怎……怎么办?这种时候打开完全是作死吧,可是……”
“嗯,可是且不论这是唯一的线索,要是对方只是跟我们一样,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不救她的话……啧,很难说服自己啊。”
北烈辰说得像是摇摆不定,西照却清楚他心里的选择,索性替他找了接口:“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窜出一辆车来撞我们,既然都不安全,还不如试一试!”
“你没意见就好,站远点。”
西照将校服外套拉到极限长度,躲到后面:“小心点啊。”
北烈辰做好了随时往回冲的准备,蹲到车门前朝里面喊:“我从外面拉车门,你撑住。”
女人感激地应说:“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快一点。”
北烈辰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扣住车门把手,准备猛力拽开车门时,一道细不可察的金色光线像解码一样从上面闪过。
只是一瞬,光线也并不强烈,让北烈辰怀疑是不是眼花,然而下一秒——
“咔哒!”
他只是提了一下把手,车门就开了。
糟了!这根本就没有卡住!
北烈辰没料想到这么容易,未来得及泄力,就受到反作用力朝后方踉跄几步。
一只染血的纤细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辰!”
西照见他无法立刻往回跑,连忙借由校服把他往后扯了几步。
一个头戴白蝴蝶发饰的女人爬出车里,出乎两人意料的,女人并没有趁机攻击北烈辰,而是靠在车边大口呼吸。
她头上的发饰薄如蝉翼又见丝丝纹理,不显土气反倒十分精致,除了在撞击中留下的血迹,以及因体力不支显得苍白以外毫无异常,甚至算得上肤白貌美。
待她喘过气,才初次打量起二人,用她那沾了半边血迹的脸挤出笑容:“谢谢你们啊小弟弟,差点死在这儿了。”
北烈辰冷汗都吓了出来,默默吐槽道:“我才要谢谢你,得亏你是个人。”
“啊?”女人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猜忌,后知后觉地捂住伤口,“我得先去医院,事后再报答你们吧,我买了些水果,就当是谢礼的一小部分。”
女人身上还有些地方在流血,从副驾驶拿出一袋水果。
虽说看她受的伤不算太重,实属不幸中的万幸,但在茧巢里别说医院了,恐怕急救药都难找到,能不能撑下去都是未知数。
西照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劝道:“起这么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我看还是先陪你找一处能休息的地方,我和辰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药。”
北烈辰本想拒绝女人递来的一袋水果,但考虑到她受了伤,就当是帮她提东西了。
于是他伸手要接过来,随口一问:“对了,您叫什么?”
女人答:“哦,我叫——”
就在北烈辰即将碰到袋子的时刻,从雾海中蹿过一道黑影,一柄锤子横飞而来,直接砸在女人头颅之上,一大片猩红瞬间在白雾间炸开!
两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西照吓得惨叫连连:“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北烈辰顿觉腹部被什么人踢了一脚,逼得他向后栽去,远离了女人,血花这才没溅到他身上。
没了头颅的残肢倒在车边,北烈辰和西照钻起阵阵恶寒,来不及反应,手臂就都被黑影抓住,对方的指尖嵌入到他们的肉里,痛觉刺激让两人清醒了点。
“跑!”
黑影朝他们吼道,随后拉着他们一路狂奔。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北烈辰和西照已经大脑宕机,本能地跟着跑。
前面一片都是白茫茫的雾海,北烈辰搞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带着他们左拐右拐的?
他回过神,正想要挣脱,黑影也恰在此时放开了他们。
他们没头没脑地被带到了一条巷子里,三人靠着墙大口喘息。
北烈辰低头看到自己白体恤上被踢出的脚印,又想起刚刚脑浆纷飞的场景,立刻神经紧绷着挡在西照面前。
他警戒地盯着对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她!”
对面的少年比他矮了两三截,穿着件灰黑色卫衣,脸长得有些稚气,冷漠的表情却让人感到不好接近。
最令北烈辰在意的是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伤口——他的左边脸颊和下巴、右脸眉边都贴得有创口贴,右边脸颊更是直接用一口创伤白布给包起来,以白色胶带十字形封口。
少年裸露出来的手腕手背同样各贴了两个创可贴,左手食指、无名指和右手中指都被白色的绷带缠绕。
他听到北烈辰的怒吼,愣了一下,抬头与他对视。
分明是困惑的眼神,北烈辰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寒意。
少年又漠然地忽略掉他,转而看向他们手中的“绳子”,从刚才开始他们就本能地依靠校服外套抓紧对方,最后他的目光定在西照身上。
“遛狗迷路了?跑到这种地方。”对方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暗哑,嘲讽的意味反倒浑然天成。
“噫!”西照本就吓得不敢吱声,被这人盯了一眼后往墙角缩了缩。
北烈辰被**裸地讽刺成“狗”,他也不恼,只是方才的场面令他难以平静下来,少年的态度更是令他不爽。
他注意到少年给西照施压,生怕这人做出更出格的动作,干脆先发制人。
他猛地抓起对方的衣服领口将人摁在墙上,几块老旧的墙皮脱落,少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约莫只有175高,即便被北烈辰完全压住,也神色如常地反抓住他的衣领,以同样的姿势跟他对峙:“我也想问,你是哪家的卜灵小鬼,不过脑子地解开别人下的封印?”
北烈辰惊道:“你是卜灵人?”
至于封印什么的,他就听得一头雾水了。
“辰,你先放开他吧……”西照上前打圆场,看向对方,“看你刚才那么着急,应该是在救我们吧,谢谢。”
北烈辰被这么一个小个子抓着衣领僵持,不免觉着有些好笑,于是听劝地放了手。
哪曾想,他一松手对方就朝他腹部又揍了一拳,北烈辰颠簸了几步,少年却只看着西照。
“你这家伙就要讨喜不少。”他朝西照露出狡黠的笑容,仿佛这是他表达友好的方式。
北烈辰咬牙切齿:“靠!你有病吧!讲不讲武德?”
这一拳的力度比之前被踹的那下轻了很多,大概是对方有意控制了吧。
他利落地摊开校服,重新披在身上,一把拉开两人,隔断了少年看向西照的视线。
少年的笑容不减,却平添嘲弄:“高坚果又来了?”
北烈辰无视他的挑衅,正色道:“不管怎样我都感谢你挺身救我们,但是她如果真想害我,一开始就可以杀了我。”
少年脸上的疑惑又多了一分,只继续问:“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能肯定她有恶意……不好意思啊,我们绝对不会跟一个,为了自认为的安全就放弃别人性命的人为伍。”
闻言,少年沉默半晌,略带厌弃地看了他一眼:“凭我的力气,不可能一锤子下去把活人的脑袋炸得粉碎,何况我在车门上设了封印,只有灵傀才会被困在里面。”
北烈辰:“灵傀?”
“怎么?灵傀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卜灵人怎么当的?”
西照探头:“老实说,我们不是卜灵人,只是听父辈提过有关茧巢的事情。”
少年的疑惑得到解答,遂又问:“你们对茧巢了解有多少?”
西照答:“我爸说,茧巢就是紧闭的房子,灵体生活在里面,外面的人闯进去,就会让房子的主人感到害怕,才会想除掉闯入者。”
“能做出这种比喻,你父亲还真是温柔啊。”少年面无表情地感叹,以致于不知他是真的在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但是要我比喻的话,‘录影带’才更加贴切。”
北烈辰能理解他这个说法。
茧巢对于死去的人而言,亦是囹圄之地。灵主会被困在死亡的时刻,连同闯入者一起经历灵主由生至死的过程。
每有一批新的闯入者,茧巢内的时间线就会被重置,若此前灵体有发觉自己过世的迹象,那么它的记忆也会跟着重置,重新走向死亡,如此循环往复。
当然,作为闯入者,还会遭受许多不可预知的死亡威胁,茧巢不断蚕食掉闯入者,这个过程就叫做“茧蚀”。
过去出现过茧巢频繁影响现实的情况,不少人都被卷入茧巢,不过如今已经相当安定,父辈们告诫下来只是为了传承这一段历史罢了。
“至于灵傀,”少年解释说,“由怨气驱动的**会化作各种形式,人、鬼、怪都有可能,反正除了灵主,全都称之为‘灵傀’。不过很多时候没法判断谁是灵主,所以也会用灵傀统称茧巢里的所有**。”
北烈辰点点头,虽说这小子性格有些差劲,但看起来还挺专业的,能碰到一个卜灵人,生还的几率就大很多了。
他还有一事不解:“可是,你说的封印又是被谁解开的?”
“谁知道哪个天杀的干的。”少年冷冷回了一句,“总之我先带你们破茧,之后才能出去。”
他闭上眼,忽然皱紧眉头,睁眼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然后——瞪了过来,扫过西照,稳稳当当地落在北烈辰的身上。
嗯?
北烈辰一脸懵逼地瞪回去,少年稚气的五官皱成一团,尽管他紧咬牙克制,但右边露出的犬齿还是展示出他的攻击姿态。
对视不过一秒,北烈辰便毛骨悚然,无名的寒意从少年身上朝他侵袭而来。
“沼泽”。
这是北烈辰看到他眼睛的第一反应——吞噬杂生,充满各种暗流的情绪。
尽管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对阴冷的眸子之下,起初只是有些茫然疑惑,而后闪过一瞬的不可思议,旋即又透出悲伤与恐惧,最后眼眸向上抬起,如猎人般锁定他时,已经带上了倾泻而出的恨意。
少年将空落落的掌心紧握成拳,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所以你才能打开车门啊……没开化的毛头小子!难怪你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什——”北烈辰话音未落,就被对方反摁在墙上。
靠,我又干什么惹到他了!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说过身上难闻,鬼知道这货的鼻子是怎么长的。
北烈辰久违的脾气也被激了起来:“我是毛小子?那你连小屁孩都算不上!”
两人战火纷飞,眼看着就要扭打作一团,西照忙不迭地拆开他们:“欸欸欸,别吵别吵,其实我们来得也很莫名其妙……”
他向少年详细描述了事情经过。
这是个小茧巢,非大章节哦,后面会先进段日常~如果有投喂会在作者有话说里尽量一一感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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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狂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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