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晨光微醺
周一清晨六点半，秦清词推开图书馆的门，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清沂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晨光斜斜地穿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他正低头读着一本诗集，手指轻轻抚过书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阳光跳跃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让秦清词想起她收藏的那些文艺复兴时期油画里的少年。
她放轻脚步，在不远处的书架后停下，假装找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方向。今天的李清沂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秦清词从未如此认真地观察过一个男生的外貌，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李清沂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像是月光下的薄瓷，清冷而易碎。
"清词？"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李清沂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疑惑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戒备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像雨后的天空。
"早、早啊。"秦清词慌忙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我来还书。"
李清沂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基础有机化学》，眉毛微微挑起。
"呃，我是说借书。"秦清词耳根发热，赶紧把书塞回书架，"你来得真早。"
"习惯了。"李清沂合上手中的诗集，秦清词瞥见封面——《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聂鲁达。
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她从未想过李清沂会读这样热情洋溢的诗集，在她印象中，他更适合顾城那样朦胧忧伤的诗句。
"要一起吃早餐吗？"秦清词从书包里拿出保温盒，"我做了饭团。"
这是她今早特意早起准备的，潜意识里或许就是希望能遇见他。保温盒里除了常规的梅子饭团，还有一个特制的——里面包了她昨晚精心调制的金枪鱼沙拉，那是她记得李清沂曾经提过的喜好。
李清沂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他们在窗前的小桌旁坐下。秦清词注意到李清沂今天的状态比平时放松，手指没有无意识地敲打桌面，肩膀也不再紧绷。当他小口品尝饭团时，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像极了得到满足的猫咪。
"很好吃。"他轻声说，"金枪鱼沙拉...很特别。"
他竟然吃出来了！秦清词内心雀跃，表面却故作平静："随便做的。"
晨光渐渐明亮，图书馆里的人多了起来。当李清沂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一本笔记本从书包侧袋滑落。秦清词弯腰去捡，无意中瞥见翻开的那页——左边是工整的数学公式，右边却写着几行诗：
"你的目光是晨间的露水
短暂地停留在
我荒芜的花园
却让所有枯萎的
都想起了春天"
诗句旁还有铅笔轻轻勾勒的一朵小花。秦清词的心突然柔软得像棉花糖。她从未见过谁能把理性和感性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个本子里，就像李清沂本人——表面是沉默寡言的优等生，内心却住着一个敏感的诗人。
"谢谢。"李清沂接过笔记本，耳尖微红，迅速把本子塞回书包最里层。
"写得很好。"秦清词轻声说。
李清沂惊讶地抬头，随即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随便写的。"
这是秦清词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转瞬即逝，却像阳光突然穿透云层，让她一时失语。
第一节课间，秦清词在走廊上又遇见了李清沂。他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讨论数学题，耐心地讲解着复杂的公式。当他用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时，秦清词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分明，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清词！"秦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哇，你盯着我哥们看什么呢？"
"没什么。"秦清词慌忙收回视线，"只是在想那道物理题。"
秦玉狐疑地眯起眼睛："你物理上次考了98分，还需要想？"
幸好上课铃及时响起，解救了秦清词的尴尬。但整节物理课，她的思绪都不受控制地飘向隔壁班——李清沂现在在做什么？是在认真听课，还是在笔记本上写诗？
午休时分，秦清词借口去文学社准备下周的活动，实则绕路经过高一（三）班后门。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去食堂了，只有李清沂还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着书本。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并没有在写字，而是望着窗外的樱花树发呆。
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有一片恰好停在他的发间。李清沂似乎毫无察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画面美得像电影镜头，秦清词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李清沂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向她的方向。秦清词来不及躲闪，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她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清晰。
最终是李清沂先移开视线，低头继续看书，但秦清词分明看到他的耳根红了。
下午的文学社活动，秦清词特意安排了诗歌分享环节。当轮到李清沂时，他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新诗：《图书馆的晨光》。诗里描写了一个平凡的早晨，却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变得特别。
"你带着饭团的香气
和阳光一起来了
我的花园依然荒芜
但开始期待
每一个明天"
当李清沂念到这几句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清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这首诗...是在写今天早上的事吗？
分享会结束后，秦清词在整理资料时，发现李清沂的座位上落下一支钢笔。很普通的黑色钢笔，笔帽有些磨损，看得出用了很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清沂！"在楼梯拐角处，她叫住了他，"你的笔。"
李清沂摸了摸口袋，露出恍然的表情："谢谢，这是我...很重要的笔。"
"看得出来。"秦清词微笑着说，"很称你。"
这句话让两人都愣了一下。称他？一支笔怎么称一个人？但秦清词就是觉得，这支朴实无华的钢笔，和李清沂低调内敛的气质很相配。
回家的路上，秦清词特意绕到学校后门的小巷——她知道李清沂经常走这条路去公交站。果然，在巷口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但令她意外的是，李清沂并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在墙角蹲了下来。
他在喂一只流浪猫。
秦清词躲在拐角处，看着李清沂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猫粮。那只橘猫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他轻轻抚摸着猫咪的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今天过得好吗？"李清沂对猫咪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她从未听过的软糯语调，"我啊...今天遇到一个人，她让我觉得，早晨也可以是温暖的。"
秦清词的心猛地一跳。她不确定那个"她"是不是自己，但这句话让她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清沂——卸下所有防备，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对一只小猫倾诉心事。
当李清沂起身离开时，秦清词才从藏身处走出来。橘猫还在原地享用晚餐，看到她，警惕地竖起尾巴。
"别怕，"秦清词蹲下身，从包里找出半根火腿肠，"我和他是一起的。"
这个"一起"说得自然而然，仿佛他们真的共享着什么秘密。
那天晚上，秦清词在日记本上写下：
「4月18日，晴。
今天发现，李清沂比想象中还要美好。
他会喂流浪猫，会在数学本上写诗，会因为一个饭团而微笑。
他的手指很修长，适合弹钢琴，也适合写诗。
他念诗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晨的溪流。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突然发现，
每天早晨都开始值得期待。」
写完后，她小心地撕下这页纸，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一个木盒里——那里已经收藏了不少与李清沂有关的东西：他第一次发表的诗作剪报、他忘在图书馆的书签、还有那次朗诵会后他给她的谢礼——一颗包着银色糖纸的巧克力。
她剥开糖纸，将巧克力放入口中，甜味缓缓融化。这时手机亮了，是李清沂发来的短信：
「谢谢今天的饭团，很好吃。」
很简单的一句话，秦清词却反复读了好几遍。她想起今天在图书馆，他吃金枪鱼饭团时满足的表情；想起在走廊上，他讲解数学题时专注的侧脸；想起在小巷里，他抚摸猫咪时温柔的手指...
所有这些片段拼凑出一个立体的李清沂——不只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更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笑会温柔的少年。而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变得不再规律。
她回复：「喜欢的话，明天还可以给你带。」
发送成功后，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感受着脸颊不正常的温度。这种朦胧的好感像春天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生根发芽。她不知道它会开出什么样的花，但此刻，她愿意耐心等待，等待时光给它答案。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枝头。秦清词想起李清沂诗里的那句话："开始期待每一个明天"。
是的，她也开始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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