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了。
那些惊心动魄的夜晚却留在了记忆里。
汗水、号声、十圈操场。
都成了青春里最深的烙印。
八月的第一个周六。
约定在"坦克碑"下集合。
云承醒得特别早。
天还没完全亮透。
他的心已经跳得飞快。
昨夜几乎没睡。
脑子里全是今天的画面。
该穿什么衣服?
该说什么话?
他反复排练着每个细节。
仔细洗漱。
换上最宝贝的白T恤。
还有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在镜子前整理了十分钟头发。
终于满意地推车出门。
这辆崭新的凤凰二八自行车。
是他求了父亲好久才得到的宝贝。
黑色的车身擦得锃亮。
电镀车把闪闪发光。
他珍爱地拍了拍皮质后座。
一个利落翻身。
融入清晨的街道。
阳光渐渐明亮。
带着八月的温度。
微风拂面。
带着晨露的凉意。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
"坦克碑"出现在眼前。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接着狂跳起来。
目光急切地扫过广场。
在稀疏的人群中寻找。
一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身影。
慧佳。
她来得这么早。
红色短袖衬衫。
白色七分裤。
在灰褐色广场上格外醒目。
她独自站着。
微微仰头看着碑顶的坦克。
长发随风轻扬。
侧脸在晨光中格外柔和。
推着车走近。
车轮碾过地砖沙沙作响。
"慧佳,早啊。"
声音尽量平静。
目光扫过新车。
落在皮质后座上。
"去棋盘山三十多公里呢。"
脸颊微微发烫。
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车把。
"路上车多灰大。"
"要不,坐我后面?"
终于说出了练习多遍的邀请。
慧佳转过头。
清澈的眼睛在晨光中发亮。
嘴角微微扬起。
露出浅浅的微笑。
梨涡若隐若现。
"好吧。"
声音清脆悦耳。
干脆利落。
这个简单的回答。
让云承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用力点头。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连忙转身。
认真地拍了拍后座。
其实上面一尘不染。
同学们陆续到齐。
十几辆自行车汇成溪流。
从广场流向街道。
云承左脚一蹬。
右腿利落跨上车。
车轮轻快转动。
后座传来清晰的重量感。
她真的坐了上来!
背脊不自觉地挺直。
清晰地感觉到。
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衣角。
那微弱的触感像电流。
顺着脊柱直窜上来。
阳光暖暖洒在身上。
连风都变得温柔。
"坐稳扶好哦!"
侧头提醒。
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慧佳轻轻"嗯"了一声。
抓着他衣角的手又紧了些。
车队驶出城区。
视野豁然开朗。
道路两旁是无边的玉米地。
油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心情像这晴空一样明朗。
自行车链条发出轻快的哒哒声。
"快看!浑河!"
前面的班长大声喊道。
宽阔的河面在阳光下闪烁。
像撒了万千碎钻。
"哇!真好看!"
慧佳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后颈。
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享受着风吹鼓衬衫的感觉。
更贪婪地嗅着身后传来的淡淡香气。
阳光和皂香混合的味道。
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领队带着大家拐上土路。
路面坑坑洼洼。
车身开始剧烈摇晃。
这对云承来说。
却是意外的惊喜。
"呀!"
车子猛地一颠。
慧佳短促地惊呼。
原本轻捏衣角的手瞬间收紧。
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像电流击中了他。
隔着薄薄的衣衫。
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力量。
在颠簸中。
她温软的身体完全贴在他的背上。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带着少年特有的狡黠。
在下一个浅沟前。
故意把车头一偏。
"啊——!"
慧佳果然再次惊呼。
手臂收得更紧。
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云承!你看路啊!"
声音带着嗔怪和惊慌。
"不好意思!"
连忙稳住车头。
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破路坑太多了!"
沉浸在这短暂的亲密里。
每一次颠簸。
每一次她紧张的靠近。
都让他的心甜得像喝了蜜。
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临近中午。
日头越发毒辣。
队伍终于抵达棋盘山后山。
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挡在面前。
被前人扒开了一个豁口。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鱼贯而入。
轮到慧佳时。
她看着尖锐的断铁丝。
脚步有些迟疑。
"来,小心点。"
云承立刻上前伸出手臂。
眼神灼灼。
慧佳犹豫了一下。
轻轻把手搭在他小臂上。
他小心翼翼地虚扶着她的肘部。
另一只手拨开危险的铁丝。
低声指引着她。
当他松开手时。
掌心还残留着她肌肤微凉的触感。
穿过豁口。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参天古树枝繁叶茂。
阳光被叶片切割成万千金色光斑。
跳跃在铺满腐叶的小径上。
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冷香。
和潮湿泥土的腥气。
大家欢呼着奔向水库。
云承站在大石上静静看着。
只觉得这山、这水、这阳光。
美好得如同幻境。
心中饱胀的幸福感驱使他弯腰。
仿佛要拥抱这片土地。
午餐在开阔的草地上进行。
大家席地而坐。
分享着简单的食物。
六月的阳光像温暖的毯子铺在背上。
云承坐在慧佳斜对面。
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
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
她正小口喝着矿泉水。
纤细的脖颈微微仰起。
每一次她抬起眼睫。
长睫毛便在眼底投下扇形阴影。
每一次她唇角抿起浅笑。
都让云承的心跳漏掉一拍。
饭后自由活动。
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入林荫深处。
酝酿许久的勇气终于冲破胸腔。
云承深吸一口气。
大步走向山坡上的银杏树林。
慧佳和芳玲正站在树荫下。
"慧佳,"
他声音里带着热忱和紧张。
"那边山坳里有个小水潭。"
"水清得能看见底。"
"好多小鱼在石头缝里钻。"
"特别好玩。"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他努力让声音充满诱惑。
眼神里带着近乎虔诚的期待。
慧佳的目光掠过他。
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下一秒。
她的视线落在他写满期待的脸上。
那目光像一根冰冷的探针。
精准地戳破了他心中幸福的气球。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他敏感的感官里被无限放大。
像一道闪着寒光的裂痕。
她看着他的眼睛。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要是觉得有意思的话。"
"就自己玩吧。"
声音不高。
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瞬间冻结了他脸上所有的光彩。
云承内心的慌乱无所遁形。
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巨大的失落感和尴尬狠狠砸在心窝。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慧佳说完后。
极其自然地挽起芳玲的胳膊。
"芳玲,这边有点晒。"
"我们去前面凉亭坐会儿。"
仿佛刚才那句冰冷的话语。
不过是拂过银杏树的一片叶子。
芳玲担忧地瞟了一眼僵立的云承。
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被慧佳拉走了。
她们的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枝叶吞没。
他强迫自己扯动嘴角。
堆出满不在乎的笑容。
迈开灌铅的双腿。
朝不远处打闹的男生们走去。
"喂!你们笑什么呢?"
"有什么好玩的敢不带上我?"
声音刻意拔高。
洪亮得不自然。
然而他的目光。
总是不受控制地投向那片银杏树林。
返程的时刻终究来临。
大家收拾好背包聚集到空地上。
云承下意识寻找慧佳的身影。
胸腔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看到她和芳玲站在一起。
低着头轻声说话。
他犹豫着挪到附近。
那句"我还载你回去吧"怎么也说不出口。
慧佳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
平静地侧过身对着芳玲。
声音清晰地传来:
"芳玲,回去路远太阳大。"
"还是你载我吧。"
"我们说说话。"
这句话像终审法庭落下的法槌。
彻底浇熄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火星。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芳玲爽快地应声。
利落地扶正自行车。
云承没有再发出声音。
沉默地转过身。
背影带着僵硬的挫败感。
走向自己孤零零的自行车。
发泄似的踢开脚撑。
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
他骑在队伍中间偏后。
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后座空荡荡的。
失去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这辆原本轻巧的自行车变得异常空虚。
他不时扭过头看向后方。
慧佳侧坐在芳玲的车后座上。
双手轻轻扶着芳玲的衣服。
侧脸安静地眺望着田野和云絮。
表情平静无波。
目光悠远。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包裹着她安静的侧影。
也将她彻底隔绝在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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