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白月映照着蓬儿眼角莹莹泪珠,她自小心性成熟,极少与人交心,自那次事之后,她第一次吐露她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上诉无门,我本想自寻那几个仇人,用自己一条贱命拼一把,但如今天下昭明,我想律法会给他们应得的惩罚。
故,我想请察举官大人彻察当年‘长生灭村案’!”
蓬儿猛然正色,后退两步,就想跪地而拜,羌不度一手拦住她,道:
“天下冤案,无论如何,必当察清。”
“谢师傅!”
“今天怎么徒徒领路呢?”
司檀嚼着干粮嚼得双目无神,发现这一稀奇事儿,蹦跳着就向前扯聊去。
“察案。”
羌不度拽住司檀的后脖领,道:
“先帝沉迷长生之术,多少百姓受其无妄之灾,却涌起一番邪门歪道,以人炼药,令人发指。”
司檀挣脱开来,理了理衣襟问道:
“你从哪得的消息?”
羌不度不语,司檀寻着她的视线望向正走在最前面的蓬儿,她脸上由惊讶转变为气愤,朝羌不度挤眉弄眼:
凭什么徒徒告诉你不告诉我,还有!你们居然背着我交心!
羌不度无所谓地耸耸肩,意思显而易见: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司檀气鼓鼓的,招呼着托娅一起去捕猎,给自己加个餐,蓬儿从羌不度身后探出头,不明所以地问道:
“师长怎么了?她从前可没这么积极。”
羌不度嘴角漾起一丝弧度,摇了摇头道:
“她啊,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会就没事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和她说说,她向来看重这些。”
蓬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司檀气呼呼的背影远了,这才回过味来,也没忍住笑出声来,感慨句:
“师长的心性跟小孩儿一样。”
羌不度不置可否,又问道:
“我们位置可近了?”
蓬儿环顾四周,蹙了蹙眉,与羌不度对上视线,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时间过于久远,她也无法保证她的记忆就是百分百正确的,但熟悉的直觉告诉她,快到了。
托娅在高空滑翔,投射下的阴影笼罩着司檀,司檀踢着地面的石头,双耳时不时动一下,关注着托娅什么时候逮个猎物。
一阵破空声,托娅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等司檀反应过来冲过去时,托娅爪下正逮着一只肥肥的兔子。
“好肥美……吸溜,托娅你立大功,这个兔腿给你吃。”
托娅眼睛斜斜地瞥了眼搓着手的司檀,扇动几下翅膀,摇摇地飞走了,留下司檀还在商讨道:
“那爪也分你吃行了吧,给我留个腿!”
“噗嗤!”
“谁!”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司檀立马转向来声的方向,手中摸出一瓶迷昏散来。
“司檀,你性子还是那么跳脱。”
来人自树后走出,一身麻布僧衣,身尺修长,外貌素雅,头顶无发亦无戒疤,脸上虽是在笑,双眼微眯却看不出情绪。
“无适?”
司檀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手中的药瓶都险些跌落。
她寻了牠那么久,硬是一点踪迹也无,如今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碰上面了?
司檀拾起旁边的一根长树枝,向前几步,跨着大步,伸手就往那和尚模样的人身上戳,白净的麻布僧衣上立马多了几道泥印子,她又不确定道:
“活的?”
无适虽还是笑着,但咬牙切齿地将字蹦了出来:
“死丫头,这我刚浆洗的衣裳。”
司檀悻悻地将树杈撇到一边,嘴是却既不得理也不饶人道:
“假和尚,这么久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早死了,还给你立了个衣冠冢呢。”
无适倒也不生气,还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问道:
“衣冠冢在哪呢?不带本人瞧瞧?”
司檀闻言就把自己耷拉着的鞋子脱下,从鞋垫下拿出一张纸来,展开,上面画的赫然是无适的容貌。
无适额头青筋直跳,脸上的笑容终是挂不住了,牠道:
“死丫头,养你这么久,你就这么对我?”
“这只是你不告而别的小小敬意。”
司檀说着又将那张画纸重新叠好塞在鞋垫底下。
那张画还是她发现时离峦有以话化画的奇技时,便想着找时离峦画上一张,画完时,她举着端详,蓬儿正巧看到,问道:
“师长,这是谁?”
司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仇人。”
说着就把那张画塞脚底下了,蓬儿看着这操作惊呆了,没想到看着就像啥事都不往心里搁的师长,居然有这种深仇大恨的仇人吗?
这让蓬儿想起了司檀身上那些火烧后的痕迹,噤了声。
三记飞针直冲无适面门,牠一个下身躲过,还未站稳,上空一只巨鹰朝牠冲来,牠只能朝侧一翻,但衣袖还是被抓了个破碎。
司檀这才反应过来,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蓬儿与羌不度急急朝她走来,蓬儿还大喊道:
“师长!你没事吧!”
司檀一脑门子问号,突然想起来之前和蓬儿的对话,眼看羌不度正准备拔剑,她立马大喊道:
“我没事!停手!”
无适虽然一身狼狈,但还是一脸和善地坐在她们对面笑容灿烂,蓬儿被牠笑得一哆嗦,凑到司檀的耳边小声道:
“师长,你不是说牠是你仇人么?”
当时托娅抓着那只兔子回来许久都没见司檀踪迹,羌不度怕出了什么事,便让托娅领路前去察看,正好蓬儿想看看周围能不能有点什么来确定她们的方位,便一同前往。
只是没想到,刚一来便看见司檀与一个和尚模样的人对峙着,蓬儿只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司檀曾经塞脚底的仇人,怕司檀有危险,她三记飞针直接就甩了出去。
“是仇人,但也没那么仇。”
司檀心虚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道。
无适,一个行走天下、骗吃骗喝的假和尚。
虽说是假和尚,但也算有些慈悲,路上看见谁需要救助也会搭把手,捡到弃婴也会带到最近的城镇放置。
一日迷了路,方圆几里连化缘的屋舍都没瞧见,直接饿晕在了路上,转醒时一个小孩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小孩见牠醒了,开口就是一句:
“喂,我救了你一命,带我走。”
无适刚醒,脑子还没转过来,问道:
“你不救我,自己也可以走啊?”
“少废话,带我走。”
那小孩扯了牠的外褂就往身上一披,松松垮垮地遮住了她的全身。
无适看她这样子,正色道:
“你需要我帮你躲什么人?”
“这里方圆几里都杳无人烟,你都饿晕了都没察觉出问题么?再不走,你我都得死在这。”
于是小孩领着牠就走出了这里,总算看见前方有些许人烟,无适朝那小孩道:
“既如此,咱两也算两清,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说完伸手就想扯回小孩身上的僧袍,小孩一躲,袍下露出双疑惑的眼神,道:
“你都不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无适耸了耸肩,道:
“每日都会发生那么多事,只要不危机到我,我又何必探寻真相?”
小孩见牠又想伸手夺僧袍,冷笑一声,后撤几步道:
“你这和尚倒是逍遥得很,但和尚都以慈悲为怀,此事你若不帮我,会有更多人丧命于此。”
“有句话你说错了,”
无适趁那小孩不备,将僧袍一把夺过,抖了几下,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套上,朝那暴露空气中明显惊慌的小孩道:
“我可不是真和尚。”
无适拔腿就往村里走,正寻摸着去哪家化个缘,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这个太瘦了,能顶什么用?”
然后无适就感觉衣摆被掀开,随后就听见熟悉的小孩音:
“有这肌肉还怕没力气么?”
想不到牠一个假和尚行走天下这么久,竟被一个小孩给暗算了,现在还有可能会**,想到此,无适强撑着睁开了眼。
“醒了?这么快,你还挺厉害。”
那小孩蹲在牠对面,正拿稻草戳牠脸。
“咳,死小孩,奉劝你赶紧放我走,不然……”
“不然就把这里端了呗,正合我意。”
小孩站起身,朝屋外左瞧瞧右看看,确认那人走远了,又蹲到无适跟前继续道:
“你不是说这不关你事么,现在关你事了,假和尚。”
无适挣扎了下,发现被捆得死死的,只好认命地躺回草垛上,朝小孩挑挑眉,道:
“说说看。”
“达官显贵爱的那珠石宝玉,都由底民开采,而我们这些孩子就是挖通矿洞内探路的。”
小孩说得言简意赅,无适却听得眉头一皱,追问道: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这几座大山都杳无人烟,其一是开矿所致使,其二是抓人开采的行径迫使他们搬离,所以抓来的人往往跟不上损耗,便需要各种渠道弄来人。”
“包括像你这种看似纯良的小孩骗取路人信任?”
小孩点了点头,一脸‘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表情,无适无语地笑了笑,又道:
“那么现在你需要我做什么?”
“不只是你。”
这小孩有几分本事,联络各被迫在此被压榨的人,买通低阶管理者,再加上无适擅长识草制毒,这件事立马事半功倍。
被压榨者一夜之间奋起反抗,突然的爆发打得那群人措手不及,再有无适所制之毒控制了大领头,很快便大获全胜。
“接下来怎么办?”
小孩看着那满地狼藉,仰头问身侧的无适,无适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跟他们一样各回各家啦。”
“那这些人呢?”
小孩努了努嘴,指向那群捆一起昏迷不醒的一堆人,无适道:
“自然交给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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