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什么都有了,便会希望自己长生以享这无边权势;而有的人明明一无所有,却被裹挟着也渴求着这长生,因为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就是后者,自小被定罖捡回家养育,与所有师姐兄弟妹一起学武练药,并为自己能有幸成为定罖的座下门徒而感到骄傲。
定罖师尊乐善好施、宅心仁厚,在民间广受赞誉,被圣上召殿觐见后,一切开始慢慢变化。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约莫是我们的大师兄,被逐出了师门,我们当初还一起为牠求情,未曾想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长生秘术开始实施,首批试验品就是师尊所有座下门徒。
而我很幸运,因为足够忠心,由师尊座下门徒转变为牠最忠实的信徒,没有成为试验中的失败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有人骂我助纣为虐,但我只是想活着,而且让我反抗自小养育我们的师尊我实在做不到,更何况长生秘术一旦炼成,那将会造福多少人呢?
一件利财利民的工程建设首先会劳民伤财一段时间,等大业将成才会回馈应得的回报。
这很正常。
我这样想着,才能把自己从那些被抓来当试验品的人们那惊恐、害怕、仇愤的目光中抽离出来,让自己的负罪感少一点。
有言道:一步错步步错。
在我得知师尊想炼这长生秘术,未加以阻止时,就注定了我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师尊很警惕,让我们这些信徒零散开来,各自以自己的见解来寻求这长生秘术,只是一次次失败,一茬茬的失败品出现,也让我陷入迷茫。
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为真的长生,牺牲掉这么多无辜的人,当着值得么?
我见过有人想让他人活自己先赴死,亦有人在生死关头也会下意识先护别人的……
死亡当真可怖?那怎么还有人无私到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那一日,大师兄的出现给了我答案。
幼时我愚钝,都是大师兄不厌其烦地教我一遍又一遍,我很敬重牠,那种程度不亚于师尊。
所以当牠满眼失望地望着我时,我即使强装镇定也依旧败下阵来。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我错了,师尊更是错得彻底,但事已至此,手中沾染的无数鲜血已然让我回不了头。
“大师兄,我其实很羡慕你,羡慕你有勇气离开师尊,羡慕你有实力回来解决这一切。”
当年我其实也怨过牠,如果牠知晓这一切,为何不告诉我们?让我们独自承受这些。
然而如今想想,如果牠真的说了,师门上下怕是无一人信牠,落得个背信弃义的骂名,极有可能还要被师尊抓去当第一个试验品。
当初的牠根本没有能力与威信领导这一切,因为一切的源头不是师尊,而是师尊背后想坐享其成的天下至尊。
多可笑,背负骂名的是我们,却无人知这长生秘术是当时的天子所狂热追求的,我们也不过是一枚可悲的棋子,在无路可走时的苦苦求生罢了。
牠变了许多,如今一副和尚装扮,站在我的对面,苦口婆心道:
“柳生,先帝早已驾崩,如今的新帝登基,天下河清海晏,你是时候该回头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这全是活死人的洞穴里,与那些恶心的虫子日夜相伴,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蛆虫,兴许我连蛆虫都不如吧,至少它们不会自相残杀。
“外面的世界早已与我没了干系,又有什么回头路可言?大师兄,杀了我吧,我早该死的。”
“你的命自有朝廷定夺,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要你束手就擒,协助朝廷将长生窝点全部端了,自会给你减轻刑罚。”
大师兄一身粗糙麻衣在这肮脏的洞穴中倒显得一尘不染起来,与牠相比,我怕是与那些活死人一样,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点了点头道:
“大师兄,我听你的。”
就像幼时我无数次听牠的一样。
大师兄离开时,与我道别的眼神很复杂,我知道牠是在不忍,这兴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像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再怎么减轻刑罚都是难逃一死的。
说实话我作为师尊最信赖的信徒我也不知道其他信徒的具体位置,因为这些信息并不相通,知道的只有师尊。
所以每次协助朝廷端掉一个又一个长生窝点,我都在想大师兄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摸清所有窝点的所在地,在最短的时间内一网打尽。
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就算走在了对立面,牠也是最了解我们的。
据说师尊逃了,我的生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因为长时间独自一人生活在那种环境之下,我能在外撑到朝廷把那些信徒窝点尽数歼灭实属不易。
兴许挨不到朝廷下达的刑罚我就得先死了。
想到这,我吐出一口血来,感受着气力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原来死亡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对于我来说更像是解脱般,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从来没有如这一刻宁静。
他们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原来是真的,我看见幼时,大师兄牵着我站在柳树下,道:
“你以后就叫柳生,像柳树一样,春而复生。”
“大师兄是希望我无限复活吗?那可太酷了!”
“我是希望你有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毕竟人成长总会走些歪路的……不准吃柳枝!你个熊孩子快吐出来!”
孩童嬉闹声,宛如昨日,我笑着从前的天真烂漫,笑着如今的国泰民安。
真好啊,大师兄,祝你这样好的人长命百岁,享无尽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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