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安静，冉云韶跟石飞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的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在得知石飞的梦境后，冉云韶就一直没再说什么。她知道石飞现在一定很难过。
他本以桑天禄是来害冉云韶的，所以毫不留情的再次杀了他。后来知道不是，他是来保护这个女人的。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前世，就一直期望自己跟那个僵尸有什么解不开的怨，这样自己的今生杀了他也不算是愧对于他。
可随着梦的发展，他发现事情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于是他就开始期盼那个僵尸的前生愧对于他，这样好歹也能算是扯平了。
石飞就这样，抱着这样的念想想了许久。这是能减轻他心中负罪感的唯一希望。
可昨夜，前生的他万箭穿心而死，也没等到今生的他想要的结果。
他生在战场，也死在战场。前生的他没有真正的家，似乎战场，才是他的归属。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桑天禄都没有对不起他。
至此，这个少年再也绷不住了。他简单地吃了两口早点就回屋了。
冉云韶趴在门外听见了他的啜泣声，也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前，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桑天禄的声音了。她的病是痊愈了，还是更严重了，这一点她也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前生的他们，恐怕不会如梦中所想的那样顺利了。
前生的故事似乎快要结束了，这一点冉云韶是从直播课上的史鸿德表情看出来的。那位老者近些日子又苍老了许多。这些日子他讲课的时候总是眼含泪花，惹得弹幕上满满地飘过哭哭的表情。
关上直播回放。冉云韶躺在床上。现在的她也不想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敲门声响了。
“饿不饿？”石飞的声音有些沙哑。
看了一眼手机，冉云韶这才发现，原来已经下午一点了。她打开门，看着门外一脸倦色的少年，点了点头。
“去换鞋，咱们吃点东西去吧。”石飞没有了往日的活力，此刻的他看起来真像是一个老者。也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会有活力呢？
午饭时，二人也是意外的安静，以至于他们常去的那家馆子的老板都问：“怎么？吵架了？”
“没有，只是玩儿累了。”冉云韶挤出了一个微笑。
老板一直都以为二人是亲兄妹，实际他们也是这么介绍的。
吃完饭，冉云韶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现在对阳河，我知道的地方可比以前的要多了。”
石飞点点头，没有多说。
于是二人就换了个地方沉默。
千年前的阳河跟现在的不尽相同，可冉云韶还是能嗅到熟悉的味道。
那是阳河的味道，也是兴朝的味道。总得来说，都是桑天禄的味道。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一直看着河边的石飞问道：“你恨过我么？”
“你是说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冉云韶问道。
“都算上吧。”本来石飞想说今生。结果想想前生，还有忠王妃的事，算了还是都算上吧。
冉云韶认真地想了想，“或许有过那么一瞬间吧。不过也就是一瞬间了。”
“你能不能……”石飞顿了顿，两行清泪落下，“恨我多一些……再多一些……”
冉云韶明白他的心思。他太愧疚了，对自己也好，对桑天禄也罢。可自己真的不恨他，至少现在不恨了。“你让我恨你无非是想图个心里舒坦。可你也要知道，若是我真的恨你，我的心里将会全都是仇恨。这样的我，要如何快乐？我不愿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我的心里只想有爱，对桑天禄的爱。你也是一样，若一直心怀愧疚，你的心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了。上辈子，你赔了他一条命。这辈子，你也陪我走了许久。你的债还清了，你没必要如此的。”
“可是如果……”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冉云韶打断了他。“这个世界上什么果都有可能有，就是不会有如果。若是所有的如果都成真的，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遗憾了。可是你想想，那样的世界真的好么？人们还会懂得珍惜么？”
石飞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心里就是不舒服。于是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洗清自己的负罪感。可你越是这么想，你的负罪感就会越重。或许你想，就算结果是注定的，这样的结果也不应该是有你造成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一切，我要怎么回忆起前世的一切？要怎么知道他到底有多爱我？”冉云韶说的真心。“正是因为那段记忆，让我知道了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可以珍惜。若是没有这段记忆，或许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而现在不同了，我知道我是多么的值得被爱。曾经有那么多的人爱过我，还有桑天禄这样的人愿意为我付出生命，下十八层地狱。我也知道了，曾经我的身份是多么的不平凡。桑王妃诶，说出去就很有面子的好不？
“还有你，如果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前生是什么人。你仗义、顽劣、有勇也有点谋。你真挚、热烈、永不言败。就像你说的，如果没有这段记忆。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朝九晚五|不知道为的是什么。每天两点一线，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下班后点了自己爱吃的外卖。这样的石飞，真的是石飞么？我相信经过了这一夜又一夜的梦，你应该也了解真正的自己了吧。”
“是啊，至少我知道了自己的幕府是谁。”石飞说道。
闻言，冉云韶起了好奇心。“你知道了？是谁？”
“凌贞。”
“真的假的？”冉云韶瞪大双眸。“天啊，你也是皇家人！”
石飞勾起唇角，不是苦笑。“是啊，我也没想到。上辈子的我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不过我不是皇上的儿子，是她跟侍卫生的。”
“那也很不错了，至少是太后的儿子啊。”冉云韶安慰道。
“如果有如果，我宁愿我是你父亲的儿子。”
“那咱们就真的成兄妹了。”冉云韶笑道。
石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妹妹。”
“干什么去？”冉云韶并没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反而心里还有些喜欢。
“去喝酒吧。今晚陪我大醉一场，庆祝我又活过来了，如何？”
“走！”
冉云韶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有了前生的记忆，他们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在现在这个纷杂的社会，他们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能看清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少。以至于，他们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手机、电脑、电视。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消息。可真的有什么消息是跟自己有关的么？并没多少。他们上班，每天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摸鱼，怎么还不快点下班。却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你问那些上班族。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可以很快的回答你。做设计的、助力、市场经理。他们会告诉你各种形形色|色的行业。可若你问他们的公司是怎么个流程，这些部门是怎么连在一起的，却很少有人能回答出来。
大家就像是一起在做一双鞋。一个人做鞋带，一个人做鞋底，一个人做鞋面。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却不知道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只知道，只有这么做，他们才能挣到钱。有了钱，才能生活，不至于饿死，冻死。
几乎每个人都想发财，可真的发了财又能怎样？住好房，开好车？然后还不是一样的度过这平淡的一生？
如果每个人都能想起自己的前世？都能想起自己的前世是个怎样叱咤风云，不顾后果生活的人呢？他们还会甘愿过这样的生活么？
冉云韶坐在吧台，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她看着门外形形色|色的路人，不知道哪个仗剑走天涯的大侠此刻正在挤地铁呢。
她笑了，“所以我们是幸运的。虽然改变不了什么，可我们找到了自己。”
“可如果结果是注定的，那做个井底之蛙会不会更幸福呢？”石飞的面前已经堆了很多空杯。他没让服务员收走，想看看今夜自己能喝多少。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吧。反正我是不愿意当个井底之蛙的。而且就算井底之蛙真的看见了外面的天空，你觉得它会不会也奋力一搏，拼尽全力地想要跳出那口井？”
“所以，你当初没有选择坐办公室，而是当了一个纹身师？”石飞似乎明白了。
“或许吧。可是干了这行后，我遇见了许多有趣的人。他们都是不畏世俗眼光，敢于做自己的人。我欣赏他们，愿意帮他们一把。”
酒吧前台的调酒师无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问道：“你会纹身？”
冉云韶打量了调酒师两眼，点点头：“你想纹？”
“嗯，一直都想。我母亲刚过世，我想把她的照片纹身上，多少钱？”
“加个微信，我给你打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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