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响了几声闷雷，起了好大一阵风，但雨始终没能落下。
李驰安醒了，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肩侧的酸胀感让他彻底醒来，睁开眼，是陌生的地方。
沈青冥打晕他后把他带到了吴镇外，又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个竹屋，李驰安现在就躺在其中的一个竹床上。
他撑起身子，揉了揉肩膀，面色铁青。
他来到窗边，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透过洞他看见了院子里的沈青冥和小竹。
两人围着一个火堆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李驰安冷笑一声，脑海中冒出“沆瀣一气”四个字。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间门，屋子里很暗，没有一盏蜡烛，他什么也看不清。
李驰安不满地“啧”了一声，从乾坤袋里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便亮了。
李驰安小心翼翼地绕到竹屋后院，回头看了眼院子里两人的背影，轻声道：“跟踪符，去。”
跟踪符无声无息无形地贴到了小竹后背。
“……青冥哥哥”，小竹求助地对沈青冥道，“我……”
“别回头。”沈青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极其微小，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小竹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
直到李驰安的气息消失在竹林间，沈青冥才叹了口气。
“青冥哥哥，我们不跟着驰安哥哥吗？”
难得的，沈青冥这次没有答应，而是摇了摇头，对小竹问道：“小竹，你能帮哥哥一个忙吗？”
听到这话，小竹有一些疑惑，但还是义不容辞地点点头，“哥哥尽管开口，我都会做到的。”
沈青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思绪已然飘走。
他知道李驰安这个好奇的性子，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透彻是不会罢休的。
李驰安跟着陈安生画的地图找回了吴镇，得亏这小子记得那片竹林，还画了上去，否则他还真找不回去。
他又凭借着记忆，来到了醉仙楼门前。
醉仙楼内依旧灯火通明，喧闹不已，莫离似乎完全消失在了这里，无一人记得。
戏台上，仍有女子在献舞。
台下，一个在一旁还观望的人似乎注意到了门外身影。
他朝门外望了望。
霎那间，李驰安闪躲到醉仙楼后，那人也只觉是自己喝醉了酒，一时花眼也不再细看。
李驰安抬头望向二楼那间唯一没有光亮的地方，想必那便是莫离的房间了。
他正思忖要如何上楼，这醉仙楼周围也没个树什么，一旁忽然响起一阵动静。
他贴身带着的跟踪符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他蹙着眉往声响处看，一个小脑袋从墙角露出。
“要帮手吗？”
“小竹？”李驰安半是震惊半是疑惑地看着他，缓步朝他走近，“你怎么在这儿？”
小竹回答道：“你……驰安哥哥走了，我得跟着来。”
“你青冥哥哥呢？”李驰安朝他身后望了望，“没跟你一起来？”
小竹摇摇头，说：“他说他在竹屋等你。”
李驰安有些怀疑，“是吗？”
沈青冥让小竹只身前来有些奇怪，但跟踪符有反应说明这是小竹没错，至于沈青冥那边……要真出什么事，小竹也不会这么平静。
平静地都有些异常了。
小竹也不回答，反问道：“你在犹豫怎么上去吗？”
他指向楼上。
李驰安点点头，问：“你有办法？”
小竹点点头，“嗖”得一下消失在李驰安眼前。
李驰安一愣，这孩子什么时候对怨气的控制这么好了？
他正疑惑，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小竹举着蜡烛趴在窗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石子，正准备扔下去。
李驰安和他大眼瞪小眼，小竹默默地收回了手。
小竹甩下一根绳子，李驰安拉了拉，还算结实。
他本就是会些轻功的，之前只是苦于没有物件借力，现在有了也就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间。
不出李驰安所料，房间里早已没了人，但莫离跳舞时穿的衣裳被扔在床铺上。
李驰安点燃了房间内的三根蜡烛，既不会引起往来和楼下的人的注意，也能让这屋子有点光亮，便于寻找东西。
李驰安正要弯腰开柜，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小竹轻声道：“你乖乖地待在原地，不要出声。”
小竹既不点头也不要摇头，就站在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
李驰安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继续蹲下身子查看莫离的镜台。
镜台上多是一些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珠钗步摇没什么特殊的。
李驰安又转身准备看一看莫离留下的衣服以及睡过的床。
就在他触碰到衣服的前一秒，“咔哒”一声，镜台旁一道暗门开了。
李驰安悬在空中的手指一顿，他疑惑地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小竹。
“你干的？”他轻声问。
这次小竹点点头，“嗯”了一声。
“哪儿找到的？”李驰安又问，他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朝暗门走去。
暗门里似乎是一个小房间，里面很黑，没有一丝光亮。
李驰安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小竹的一句回答，有些不耐烦地转头看他。
他的目光恰巧撞上小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小竹的目光躲闪了下，指了指身旁的一个花瓶。
花瓶？李驰安心想，倒也是常见的机关。
他转回头，正要朝里走，一个小小的身影硬生生挡在他身前，先一步走进了黑漆漆的甬道。
李驰安“嘶”了一声，心里生出股怪异的想法。
他摇摇头，快步跟上前面压根不管身后的人的身影。
暗门后的甬道不长，尽头是一个极其狭窄的房间，放不了什么东西。
唯一放着的也不是常见的东西——
一张人皮。
一张完好无损，被完整剥下的人皮。
它被挂在正对着甬道口的位置。
李驰安站在它面前，思忖片刻后，道：“想来这张皮才是莫离本来的样子，她现在戴着那张便是多年前那位琴师的皮。”
小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李驰安是否听见，他蹙着眉盯着人皮，总觉得那后面有东西。
他正要上手撩开，小竹又一次抢在了他之前。
李驰安看着小竹小小的手放在人皮上，问：“你不害怕吗？”
小竹一愣，随即摇摇头，“我在李福满那里见过很多。”
闻言，李驰安挑眉心想，也对，杀人取骨都见过，不害怕这个也不足为奇。
他伸出手揉了揉小竹的脸，“很勇敢。”
小竹缩了一下脖子，他被摸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驰安不再看他，不出他所料，人皮后面果然有东西。
又是一个镜台，看着大小样式应当是和外面那个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是空的，没有了胭脂和珠钗之类的。
李驰安仔细打量，目光落在了一张纸上。
那张纸被一个雕刻精美的印章压着，它看上去比较新但纸边有些粗糙，大概是主人经常放在镜台上用手不断摩挲的结果。
李驰安蹲下身子，将纸轻轻抽出。
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内容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以指骨一寸，换一副中意皮囊。时限一到，皮肉归市，无怨无悔。
鬼市」
上面还印着一个红手印。
“鬼市？”李驰安眉头紧蹙，下意识念了出来。
“她怎么会去那里？”凑在一旁看契约的小竹有些疑惑。
“你知道鬼市？”李驰安视线落到小竹身上，蜡烛细碎的光在李驰安眼眸晃动。
小竹看着李驰安的眼睛，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
他也不回避视线，盯着李驰安手中的黄纸，道：“碰到过一次。”
“你记得啊。”李驰安笑道，“沈青冥说你没什么记忆了，我还以为你全然忘了以前的事，没想到还记得一些。”
小竹“嗯”了一声。
李驰安也不追问，他现在更想弄清莫离和鬼市的联系。
“她一个生人是怎么寻到鬼市入口的？”李驰安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找到的地方。”
他知道鬼市也是天玄曾经告诉过他，鬼市多在深夜或是黎明前开放，多在怨气阴气较重的地方，比如乱葬岗坟场或者湿漉漉的山林间。
鬼市里的卖家多是各种鬼，怪，妖，精，而买家当然大部分也是那些，不过有少数修道之人会为了一些难得的宝物，冒险进那个地方。
之所以说冒险倒也不是里面有多危险，主要里面买东西支付的通常不是银两，而是一些极其有价值的东西——花魁的容貌，绣女的双手，秀才的脑子等等。
至于怎么获得这些东西，天玄就没告诉他了，不过李驰安想也知道，要么买家就是这些人，要么就是买家把他们杀了，再取走交易之物。
看情况，莫离大概是前一种。
不过，李驰安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莫离的指骨作为交易的代价？
人死后一部分魂魄会留在皮囊之上，莫离抚琴如此特殊，大抵是受了这个琴师的皮的影响。
那这样想来，指骨于莫离而言毫无特别之处。
小竹仿佛没看见李驰安在一旁沉默的样子，他弯着腰在挂着的人皮下找着什么。
李驰安倚在门上，仍思忖道：“会是谁给了她路子呢？”
话音刚刚落下，小竹就将一张纸递到了他眼前，“这个。”
李驰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将纸接过，只见上面写道：赵村义庄有人擅长美容养颜之技，如有需要，可凭此物，求于那人。
“赵村义庄？”李驰安轻笑一声，“又是吴镇边的一个小村庄，这地方藏着的东西可能真多。”
“小竹。”李驰安俯下身，笑眯眯地对他道，“带哥哥去一个地方，好吗？”
小竹如果能拒绝，大概会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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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红妆褪尽烙血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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