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这样的身份,谁家正妻也做得。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又有爹娘兄弟姐妹撑腰,过日子不说逍遥自在,那肯定是性命无忧。”
文粢听到文澜提到性命无忧,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又听文澜叹道:
“如今进宫给个老男人当小老婆,嫁妆是带不进去的。这对着皇帝也只有做小伏低的份,而且还得时时谨言慎行,不然自己掉脑袋事小,连累了家里事大。女儿这心里苦呀!”
文粢没这次有再斥责文澜言语间对皇帝不敬,而是问道:“你待如何?”
“原本给我的嫁妆折算成银子让我带进宫去,以后每年还得给我些体己银子,不能少于这个数。”文澜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巴掌。
五千两显然不值当文澜特意拿出来商议。文粢低头喝茶,文浦揣度着自家老爹的意思,开口道:“嫁妆好说,这原本就是给你备着的,不过这一年五万两银子是不是多了些?”
“家中账册我看过,一年收益不下二十万两。我为着一家人的前程性命进宫,拿个两成很多吗?而且家中万事便宜,进了宫想吃口热饭搞不好都要花钱打点,你们应该也不是打定了主意让我去宫里吃苦吧?”
文澜一边说一边拿怀疑的眼神往文粢和文浦身上招呼。
文粢接收到文澜的眼神,只觉得胸口一滞。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来讨债的。
“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嚼用也就五两银子,一个四品的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二千两。你入了宫,衣食住行都有贵妃的份例,即便有额外的打点和花销,贵妃也还有五千两的年俸。家里一年再补贴你一万两,怎么的也够了!”
“贵妃的年奉竟然连家中一年收益的零头都没有!爹您刚还骗我说宫里好。”文澜张嘴嚎啕起来,“爹啊,女儿我不想进宫啊——”
文粢听到文澜的哭声,只觉得魔音贯耳,忍不住喝道:“闭嘴,两万两,不能再多了。”
到底怕她再嚎,半是解释半是教训道:“家里一年的收益虽然不少,但是咱们一大家子难道不要开销?你也看了账册,应该知道光你身上这套衣裳就要花费四十多两银子吧?”
“而且家里这些年陆续在老家建了三座书院,每年都要填补不少银子进去。你母亲办的几处居养院每年也需不少银钱投入。刨除这些,账上还需要留一部分银钱预备着生意上的周转,家里能动用的活钱并不多。”
“行吧,两万就两万。”文澜立时收了声,“虽然爹和兄弟狠心,但是我这做女儿的到底心善,总是想着家里的难处的。”
文粢瞪眼,文浦陪笑。文浦是做生意的,最熟悉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一套。看文澜答应得这么爽快,他总疑心自家老爹上了当——文澜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五万两银子。
不过他是不打算提醒的,一则是自家老爹已经一锤定音了,他开口要减显得不友爱妹妹。二则是两万两听着不少,但是对于贵妃这个位份来说,可一点也不多。做生意总免不了上下打点,拿钱去巴结旁人,还不如出钱给自家妹妹。
其实文粢倒不是看不出来,而是如文澜所说,几万两银子对如今的文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而且相比于文澜要钱的一点小伎俩,文粢更在意文澜随口说出的只有大管家才知道的家中收支情况。
文家明面上账面上一年的收益还真的是二十万两左右,但是账册繁杂,家里积年的账房有七八个,每到年底盘账都要个把月才能算清楚。
文粢还是前些时日听田氏提了一嘴,说正带着文澜看账本。文粢对田氏的这个策略是很赞同的。女孩嫁人以后免不了管家理事,钱财收支自然最能看出一个家里的大事小情。
文溱文汐议亲之前都经历过这一遭,大女儿文溱精通珠算,理账很快,而且见微知著洞察人心,二女儿文汐则是用一种古怪的西洋竖式笔算也很快,只是锱铢必较不留余地。两人行事风格不同,在算账这事上倒都是不错的。
倒是文澜这里,怎么想怎么感觉不靠谱。果然,文粢有天下衙特意抽空去看了一回,发现文澜就躺在逍遥椅上,旁边倒是有不少账本,但是她手边既没有算盘也无纸笔。
旁边两个丫鬟围着,一个递茶水点心服侍她吃喝,一个坐在旁边拿着账本举在文澜眼前,一页页地翻着。若是认真看,文粢也忍了。可是这个丫鬟翻页极快,文粢这个当年的神童读四书五经都没她翻那么快。
这能理什么账?!
文粢看了那个气呀,靠着为官二十多年的涵养才没当场发作。他当即拂袖而去,想去找田氏理论,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想打死这个懒鬼投胎的不孝女。
但是走到半路他又放弃了和田氏探讨文澜教育的想法。田氏是涵养很好的人,文澜又是惯会在她面前撒娇卖乖,文澜只要没杀人放火,田氏都觉得自家女儿百般好。
文粢还真没想到文澜竟然知道家中账本的确数。难道是田氏告诉她的?不过还知道问,也总算没有懒到家。
文澜并不知道她的老爹和二哥心里的百转千回,她要好了钱,就打算要人了。
“这当贵妃的能带自己人进去吧?”
“能带四个。”
“那我就带晴空,排云和碧霄三个,还有一个你们看着安排吧。”
这几个都是文澜身边的大丫鬟,两个是田氏安排的,两个是文澜小时候自己选的,都是能干人。
“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大丫鬟诗情吗,怎么不带她?”文浦不由问道。
诗情长得最漂亮,文澜出门最爱带她,家里的人都是认得的。
文汐也会带美貌丫鬟出门,但是她私下同郑氏讲过,陪嫁丫鬟不要太漂亮的。很多时候,陪嫁丫鬟就是女主人在自己不方便时笼络男主人的工具,文汐不希望这个工具对她有任何威胁。文澜不知道是否也有相同的考量。
“你们不准备在我身边安排个自己人传递消息吗?”文澜道,“你们要是这么放心我,那我就把诗情也带上?”
文浦明白自己是误会了,讪讪笑道:“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妹妹的,不过你身边的人年纪都不大,还是带个老成的嬷嬷在身边,更稳妥些。”
这进宫是牵涉一家人身家性命的大事,文澜又惯常不像是靠谱人,身边几个丫鬟虽然看着还靠谱,但是到底都听命于文澜。文粢和文浦自然更偏向于得放上自己更信任的人。
文澜刚得了银子,就没翻白眼,心平气和道:“家中我惯用的那些器具都能带上吧?”
文澜惯用的器具,文浦脑海中瞬时浮现出许一本厚厚的清单。文家的男孩若是这般耽于享受,估计早就被文粢打断了腿,但是到了女孩这里文粢就宽容许多。
只大姐姐文溱不是奢侈的性子,文汐倒是什么都要挑好的,但是只看贵,并不注重其中意趣。只文澜,不光长了一双富贵眼,她是真的能在那些精美的物件中寻到乐趣。这个家里论享受,还得是文澜。
文浦提醒道:“大件诸如寝具就不好带了,小样的器具譬如茶盏可以酌情带个两三套。不是家中舍不得叫你带去,实在是这大张旗鼓把许多东西带进宫去,一是查验起来麻烦,这宫中以皇上的安全为要,这些器物又都是你日常里心爱的,若是在你看顾不到的地方有什么磕碰就不好了。二是也叫人多人心,好像咱们文家觉得宫中有诸般不好似的,那起子御史少不得又要唠叨咱家奢侈跋扈了。”
文澜没有说话,文浦看文澜沉默了,心中有些发紧。怕她吵着要带,又或者又要折算成银子。
没想到文澜突然道:“二哥说得有理。既如此,那晴空排云她们我也不带了,到时候进了宫全凭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主。”
“倒也不必如此——”文浦心中一松,刚要再劝,文澜这个身娇体贵的性子,身边没熟悉的人伺候可不行。而且有自己人,在宫中行事肯定是要便宜许多。
就听自家老爹道:“也好。”
文浦有心要过问一二,但是文粢文澜都没有要继续讨论的意思,丝滑地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他们是晚饭过后过来同文澜商谈的,等事情谈妥当已经到二更了。
文浦回到自己院中,他的妻子郑氏还没睡。她把伺候的人遣了出去,一边给文浦宽衣,一边小声问道:
“爹可决定了送哪个妹妹入宫?”
文浦自己系着衣带,了然道:“可是二妹妹又跟你探口风来了?”
郑素秋没有说话,这文汐哪里是过来探口风,就是直接过来请文浦说项的。看文浦不在,就急匆匆走了,估计是去找她娘郑氏去了。
“叫她歇了那份心,爹已经决定叫三妹妹入宫了。”
郑素秋有些惊讶,文汐同文海文浦文汀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如今文海立下大功,惠及文家,她以为进宫的会是文汐。
文澜是田氏的女儿,平日里跟着田氏住在西院。田氏并不要他们这些名义上的媳妇在跟前立规矩,所以郑素秋平日里同文澜接触得少。印象中这个三妹妹相貌并不出挑,也没听说有什么才名,只不知为何选了这位三小姐入宫。
“二妹妹似是想进宫的,到时候会不会怨你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出力。”
“我倒是想出力,她也得提得起个啊。”文浦想到上蹿下跳还以为智珠在握的文汐,有些头痛,“如今来家里求娶的快要把门槛踏破,到时候选门好亲事不比进宫强得多。”
“这宫中没有皇后,进宫做贵妃那就是后宫之主。若是能生下皇子,那福气更是在后头。”文汐扯着她娘的衣袖,有些不忿道,“爹不叫我去,定是想叫文澜过去。她除了出身比我强点,又有哪点比我强。这次立功的还是大哥,合该我进宫去做这个贵妃。娘你到时候一定要和爹好好说说。”
郑氏年近五旬,但是她这些年生活无忧,养尊处优,看上去就像三十许人。灯火映照,眉目间依然可见当年的楚楚之色。
听文汐谈及出身,郑氏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和文粢原本也是青梅竹马,只是阴差阳错,最后成了妾室。儿女们虽然如今都出息了,但是到底在出身上短人一头。
“贵妃再好也不是正妻,何况宫里的娘娘恁般多。”郑氏劝道,“你爹会为你寻门好亲事,你何必要进宫去呢。”
“世上像爹这样位高权重又专一的男人又有几个。与其跟其他的小妾们在后院里争个三瓜两枣,我不如进宫去争。贵妃不是正妻又如何呢,外头这些正牌夫人诰命见了,还不是得弯腰低头。”
郑氏目光落在文汐花儿一般娇艳的脸上,不赞同道:“这些都是虚的,自己日子过得舒心才最要紧。”
“做人上人就是我想要过的日子,要是叫我以后见了田氏的女儿还要卑躬屈膝,我才一辈子都不会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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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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