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间也不过只有三人。她居然一猜就中,周时雍心下微惊,反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个?”
“我想确保她绝对不会出卖你。”浮生说完,发觉似乎有关心他之嫌疑,立刻又补了半句,“也不会出卖我。”
“放心,她不会。”周时雍语气十分肯定,“我今日不过是请她帮忙配一碗药茶,再请你来泼到韩云霄身上,她并不知道泼茶之后的事情,更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风险。毕竟浮生当时也不知道泼茶的第二步计划是要拓印韩云霄身上的书柜钥匙。
“你随我来。”周时雍抬步走出庙外。
月色黯淡,影影绰绰可见庭院中一颗古树的影子,上面稀稀疏疏挂了一些许愿的绸带,在夜风中摇晃。
周时雍转到西北方向,停下步子,抬首看向墨玉楼的方向,“赫连音音站在窗前刚好可以看见这棵树,我若是有急事找她,会在朝向她窗户的这个方向挂一条红绸,她见到之后便会过来。”
原来他是以此方式来和赫连音音联络,并非常去墨玉楼。浮生微微舒了口气,虽然人都会变,可她依旧想要留住记忆里那位惨绿少年,不愿他长成风流浮浪之人。
“赫连音音是绝对可靠之人,万一日后你有急事需帮手,可请她相助。在此树梢上挂一条红绸,等她过来。”
这是周时雍让她来财神庙的目的。如有紧急情况,她既不能去找宇文公也不能去找他时,来找赫连音音最为安全稳妥。
浮生好奇道:“她可知道你是大昭卧底?”
周时雍:“连公主都不知晓的事情,她自然更不会知晓。即便她有所怀疑,也绝对不会对外说出去。”
浮生闻言越发肯定,周时雍一定是救下了赫连音音的女儿,所以他才会如此笃定赫连音音绝不会背叛他。
周时雍说完,伸出手掌,朝向浮生。
浮生迷茫片刻明白过来,拿出那枚耳环放在他手心里。
周时雍握住耳环,“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浮生转身离去,走到僻静处,便将手里的小藤盒给扔了。
完颜铎与他父亲一般好色,即便她带着帷帽,也被认出来,看来以后要格外小心。翌日她便重新买了几个款式不一的小篮,以防外出时再碰见完颜铎。
原先那只藤盒轻便小巧,携带方便,云娘不解她为何弃而不用,浮生便对云娘说起和完颜铎的两次相遇。
云娘不仅担忧道:“我看完颜铎是想打你的主意。”
第一次在王府外拦下她尚且说得过去,第二次叫住她不仅毫无理由,且仅凭一只藤盒就认出浮生,可见对她已经上了心。
浮生冷声道:“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云娘想到她毫不犹豫地除掉曹利金,生怕她再次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连忙劝道:“我知道以你的身手,他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他是北天王世子,和曹利金不可同日而语,妹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浮生没好气道:“所以才我忍了他两回。不然早就拧掉他的狗头。”
“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若他真的起了强取豪夺之念,以你我之身份又如何能抗拒?牵一发而动全局,这事不能硬碰硬,要先想个应对之策,以防万一。”
云娘思索片刻,道:“刚好我对外宣称妹妹回上京是父亲要我给你安排婚事,索性定门假亲事作为挡箭牌。上京城就在郎主眼皮下,完颜烈在朝中有许多政敌,绝不会容许儿子为所欲为,给政敌送把柄。”
浮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报仇之后,她一走了之。郦浮生这个身份,和她再无关系。她与周时雍的真婚约都能不了了之,假婚约自然更无所谓。
云娘见她点头答应,松口气道:“既然是假亲事,得由宇文公安排一位自己人才好,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我晚上去找宇文公一趟,你把这东西送给周大人。”
她递给浮生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两只拇指大小的瓷瓶,瓶盖以红绿颜色做了区分。
“我已经试了三次,确保万无一失,气味不会混淆,至少能留存四个时辰。”
按照周时雍说过的地址,浮生很快就找到了周府所在。看来郎主对周筹不错,赐给周家的宅院十分宽绰,有前后三进,就在距离红柳坊不远的玉龙街上。
浮生本应该直接去见周时雍,把东西交给他。可是既然已经来到周府,她很想偷偷去看一看周母吴清芳。她明明记得周母性情坚毅,爽朗爱笑,怎么会好端端的得了疯癫之症?
通常主母居处都在最后一进,浮生悄然来到后院,果然从房内听见窃窃女声。她悄然跃到屋顶,从天窗向内窥去。上京冬日漫长,富贵人家为了屋内采光更好,通常会在屋顶设置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窗,刚好最近才下过雪,将天窗洗的十分干净通透。
低头坐在床榻边的妇人,自然就是周母,她跟前站着一位相貌清丽的小娘子,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周母生了长子周时雍后,接下来的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直到浮生六岁那年,她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取名捷定,捷音。
捷音秀气文静,捷定随母亲,性格明朗,逢人便笑,嘴巴又甜,没人不喜欢他。
屋里这秀丽端庄的小娘子想必就是捷音了。周母床榻前还有一位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郎,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正在服侍周母服药。
周母盯着小女郎突然冒出那一句,“你是阿汐?”
浮生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心头一震,没想到周母还记得她。
她仔细看那小女郎,瓜子脸,秀眉明眸,容貌和自己有三分像,但气质完全不同,自己打小是个野性子,不像这小女郎,乖乖巧巧,伶俐可爱。
小女郎道:“主母,奴婢叫幺幺。”
周母摇头,“不对,你明明是阿汐。”
捷音柔声道:“娘,她不是阿汐,她叫幺幺。”
“你是谁?”
捷音无奈又伤感地笑了笑,“阿娘,我是你女儿捷音。”
“捷音。”周母哦了一声,茫然半晌,突然又问:“捷定呢?”
“二哥哥和爹爹在汴京。”
周母突然站起身,急切道:“他几时回来?我好多年没见他,他为何不写信,他写了信吗?”
浮生终于看清了周母的脸,没想到十年不见,她竟然老成这样,脸上满是皱纹。
“写了。”
“快,快拿给我看。”
捷音黯然叹了口气,弯腰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周母。
浮生发现,那张白纸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根本不是什么家书。
周母定定看了半晌,然后把信放在心口上,“你给二哥哥回信,让他回家来,阿娘好想他。不,别让他回来,别回来……”
眼前这憔悴苍老疯疯癫癫的女子,就是当年爽朗爱笑的吴伯母。
浮生心酸难耐,悄然离开。
周时雍的居处在第二进,正中两间屋子和东厢房都亮着灯,浮生第一次来,没有贸然上前敲门,隐身在屋脊暗影里,轻轻吹了一声竹哨。
片刻之后,从东厢房里疾步走出一位男子,廊下有灯,浮生定睛一看,他并非周时雍,立刻屏住呼吸,隐在暗处按兵不动。
男子抬头警觉地四处张望,这时,正屋西侧房门打开,周时雍披着大氅出现在房门口,低声道:“阿慎,自己人。”
原来是他。浮生记起吴清芳有个侄儿吴慎,从小就养在周家,和周时雍一起长大。
浮生从屋脊上翩然落下,抬步跨上台阶。
周时雍拢着大氅道:“郦娘子,这是我表弟吴慎,不是外人。”言外之意,不必伪装防备。
于是浮生取下脸上的蒙面黑纱,对吴慎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
吴慎吃惊地看着她,冲口而出道:“郦娘子好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时候当然见过,浮生先是担心他认出自己,转念一想,她和吴慎本就见面不多,十年不见,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周时雍仿若未闻,只是扫了一眼浮生,对吴慎道:“我和郦娘子有要事要谈,你守在外面。”
浮生跟着他进了房间,只见房中放着浴桶,还有皂角干巾,旁边放着一沓衣服。
周时雍虽紧裹着大氅,但是领口处却露出一片裸露的肌肤,不见内衣的衣领,显然他正在沐浴,洗到一半听到竹哨,裹着大氅出来。
来的真不是时候,浮生有点尴尬,眼神不知落向何处才好。周时雍微带窘色地指了指椅子,“请郦娘子稍候,我进去换下衣裳。”
浮生垂着眼皮,“我在外面等一会,怕是水要凉了。”
“不必,以前在军中,用凉水沐浴也是常事。”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周大人若是受了风寒,鼻子嗅不出气味,云娘的功夫便白费了。我既然来了,也不急一时。请周大人自便,我先去外面等候。”浮生说罢也不管周时雍的反应,推门而出。
吴慎正站在廊檐下,回头见到她,不由一怔,“这么快就说完了?”
“没有,等会儿再谈。”浮生双手抱臂,站在灯下。
吴慎悄悄打量着她。
浮生看着庭中的几株花木残影,虽未侧目,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忍了几忍没憋住,索性开口道:“吴公子说我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我?”
吴慎恍然道:“我想起来了!表哥的书房里藏有一幅画。画上的女郎,和郦娘子长的极像。”
浮生一怔,下意识问:“是谁?”
“不知道。”吴慎信口道:“或许是他心上人吧。”
心上人和自己长的一样?浮生不觉尴尬,只觉蹊跷,她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到底是吴慎看错了?还是画中人当真和自己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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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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