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八日，感恩节。
莫琦推开门，保姆正在厨房准备晚上的食物，莫琦欢快地奔进房间，黄黛璐下午在剧院有演出，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黄黛璐回来。手指在背包肩带上摩擦，包里躺着一个精美的丝绒盒子，她不禁开始暗暗期待夜晚的到来。
她踮着脚走过琴房，房间里的窗帘拉着，黑黢黢的房间半开着门，像是一个随时张着嘴等待着要将她吞入腹中的怪物，莫琦厌恶恐惧地看了一眼，快速上了楼。
黄黛璐再晚饭前赶回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巴涂了点口脂，整个人格外的清润好看。水晶灯的波光照在她白色的裙摆上，音乐随之响起，她扯动裙摆，轻轻落座。
莫琦举起手中的酒杯：“敬我亲爱的茉莉花。”
黄黛璐轻轻碰了一下酒杯：“谢谢我的小玫瑰。”
黄黛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是时间了。
莫琦起身拿出一个方形的丝绒盒子，轻轻放在了黄黛璐面前：“妈妈，生日礼物。”
黄黛璐脸颊透着蜜色，莫琦低头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投出的阴影，莫琦目光顺着挺直的鼻梁，饱满红润的嘴唇落在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黄黛璐轻轻解开了盒子上的丝带，手指扣上盒子盖的边缘，莫琦眼睛紧紧地盯着洁白的手指，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个丝绒礼盒，此刻正在等待着被真神的光临，心也因为期待而轻轻颤抖起来。
黄黛璐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钻石项链，主钻嵌在一双天使翅膀中间，浑身莹润着柔和冷艳的蓝光，一双翅膀微微开着，满满的碎钻点在羽翼上。
黄黛璐眯着眼凑近了些，莫琦轻轻问道：“喜欢吗？”
黄黛璐转过脸来，眼睛盯上莫琦：“哪来的钱？”
莫琦有些紧张，嘴上还是笑着：“好看吗？你喜欢吗？”
黄黛璐冷起脸来：“哪来的钱？这样好的火彩，不是你现在能买的起的。”
莫琦抿起嘴巴：“你就不要关心这个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黄黛璐提高声音道：“我让你告诉我，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莫琦偏过头，倔强道：“好看不就行了！”
“不行！”黄黛璐将项链朝莫琦一推：“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莫琦转过脸来，咬了咬嘴唇：“是我赚的。”
黄黛璐目眦欲裂，咬着牙道：“你赚的？”
“我让吴虑帮我在国内找的生产线，专门做一些goods，也做私人定制，赚了一些钱。但是不太够，我又和宁止借了一点....”
“原来你早出晚归地不是去给学校合唱伴奏，是为了挣钱？我需要你这样做？”
“不是的，是我自愿的。”莫琦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觉得只有好的才配的上你，我想让你高兴。”
——就是你稀罕不上的那点臭钱，养着你的这点傲骨——
莫振林的话像是钢针一样再次扎进她的脑子里，让她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起来。
“啊——”黄黛璐尖叫着将项链狠狠地砸到地上：“痛杀我！”
黄黛璐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死白，莫琦惊惧地瞪大了双眼，扑向黄黛璐的膝头：“妈妈！”
黄黛璐打开莫琦伸过来的手，眼泪顺着簌簌流下来：“我情愿听到你说全部是你借来的钱！”黄黛璐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痛苦道：“你就是找莫振林要的钱都比这样强，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啊？”
“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黄黛璐偏过脸去，紧紧闭上了双眼，声音撕裂暗哑：“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莫振林的女儿！”
“不，不是的。”莫琦跪在黄黛璐的腿边，眼泪顺着眼泪流下，她伸出手去抱黄黛璐的腰：“对不起...”
“我从来要的就不是这些！你就算路边给我采枝花我也高兴，我不需要你们做这些，你们到底明不明白...到底明不明白！”黄黛璐痛苦地掩起双眼，身子不停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明白了，我真明白了...”
“我让你弹琴，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从不让你沾染这些，你却说你自愿。你确实有头脑，早晚你也要像他一样，你怎么，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黄黛璐抓起莫琦的手砸向自己的胸口：“早晚有一天你也要像他那样，与其等到那一天，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些了，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再也不做了...”
此后的时间里，莫琦逐渐沉默下来，逐渐去努力融入当地生活。
黄黛璐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候几天都不能从床上起来，有时候几日不思饭食，有时候暴饮暴食，她的身体快速的消瘦，精神也逐渐萎靡。莫琦不再需要黄黛璐的催促，吃过晚饭后便回自觉的去琴房练琴。
悠扬的琴声从琴房传出，家庭医生姗姗来迟。莫琦如坐针毡，手指在琴键上流转，强迫自己不去关注琴声之外的东西。琴声从琴房里渐消，家庭医生整理了大衣，向黄黛璐和莫琦道别后便离去。
周复一周的生活。直到————
五月十六日，距小满还有五天，诸事不宜。
莫琦呆呆地站在门口，如同被扼住喉咙，半晌声音才从嗓子里挤出：“妈？”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阳光从床上渐渐流到地毯上。
莫琦抖着手从裤兜里抓出手机，迅速拨打救护车。她尽力贴着墙让自己站稳，开始拨打第二个电话。
楼梯间的感应灯率先亮起来。莫琦转过脸来静静注视着，直到楼梯口出现熟悉的身影，莫琦站起身向来人走去，长久的蹲坐让她腿软，她不由自控地摔向地毯。
董淑君眼疾手快架住了莫琦，顺势将莫琦抱在怀里：“好孩子，吓到了吧！”说着脚下不停就往黄黛璐的卧室走去。
董淑君靠近那个安静的身体，眼泪在她美丽的脸上大颗大颗地涌出，片刻后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你个傻子！”
莫琦木呆呆地站在一侧，像是一本被提前告知是BE结局的书，故事的主角每一次说话，每一次微笑，每翻动一页，脑海里都会情不自禁地提醒自己它的最终结局。
在最后一章来临之前，她每翻动一页都在心里祈祷着。
终于书页翻完了，眼前的结局就像是已经演练了成千上万次。可她还是疼，浑身都疼，疼得她想喊，想叫，疼得她要发疯，疼得她痛不欲生。
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直到手被轻轻牵住。她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伸出手指轻轻去揩她的脸。
“宁止。”她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气体从被捏扁的管子里挤出，刺耳又难听。
“我们先下去透下气？”
莫琦点点头，跟着董宁止来到门口，她执意站在这里不再动，眼睛盯着门前的路：“就在这里等。”
“等什么？”董宁止转头问。
“等救护车。”她答。
救护车比预期中来得慢，护士在她的祈祷声中朝她摇摇头。
书本的“剧终”两个字被盖上了官印。
莫琦终于挪动了僵住的腿，走到床前，看着那个那个睡熟的面容，莫琦转头轻轻问道：“董阿姨，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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