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振语转过身来，黑色的大衣被紧束在身上，姣好的面容平添了练达的风韵。莫琦嘴角扯起一个灿然的笑容：“姑姑。”说着张开双手便要去抱莫振语。
莫振语伸手拍开了她张开的手臂，嘴上说道：“劳您还记得我这个人。”说罢转身走了两步，见身后人没有动静，回头过来，呵斥道：“傻站着作什么？”
莫琦压下酸楚，快走两步跟上，笑嘻嘻地伸手去揽莫振语的胳膊。
包间里早早就开了暖气，莫琦脱下大衣随着莫振语落座。整个包间只有她们两个人，这是莫振语的安排，莫琦也觉得很好。
莫振语微微靠在椅子上，保养的很好的脸还是掩盖不住等待带来的疲态，一双凤眼微微翻着，两人就近落座，莫琦这才看到她眼皮底下细细的纹路。
莫振语挥了一下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点多的时候吧”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莫琦抿了一下嘴巴：“吴伯伯葬礼的时候。”
莫振语嗯了一声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久到时间都凝固了才继续搭话道：“那么久了，嗯，也难怪。”说着她看了莫琦一眼，这一眼里莫琦读到了责怪的意思，只听莫振语嘲讽道：“怎么这么久没有回去？在国外过的不好还是说......”
莫琦道：“临走的时候，吴虑拜托我应急给A大当一学期的老师，所以......”
“所以你就留下来了？”莫振语出声打断：“怎么他的话这么管用，我对你说的话你就什么都不听，合着我还比不上一个外人？”说着莫振语冷笑起来：“也对，你们俩个从小一个鼻孔出气，我们这些人怎么能比得上，我才是那个外人！你的什么消息，我们从来不知道，这次若不是在北森山庄遇到吴虑，他说漏了嘴，我又怎么能知道你回国了！呵，怕是你摆驾回府了，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吧！”
莫琦沉默下来，半晌才说道：“我有去看过你的。”
莫振语挑着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莫琦顿了顿才说道：“国庆，湾北交流会，天星大厦，我在远处看着你站在门口和人讲话，风采熠熠。”
莫振语语气稍缓：“你是专门来看我的？还是......”
“嗯，吴虑告诉我说你将会代表广林参加湾北交流会，我想看看你怎么样，如果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莫振语忍不住皱眉：“看到我了都不和我见面的吗？我们...我，难道我不想你吗？最初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担心得睡睡不着，吃吃不好，直到吴虑看我状态实在不好，从嘴里透风给我说你很好，我才算能安下心来。这么多年，一面没见过，连电话都屈指可数！”
面对莫振语的怒火莫琦愈加沉默，两个长得相像的人坐在一起，窗外的风吹得放肆，屋内明亮而温暖，莫琦却觉得屋外风从窗户的四个角里钻进来，贴着地面窜进脚底，她冷得彷佛失去了知觉。莫振语还在控诉什么，思绪像是皮筋，扯着她的头皮往回看。
那是晴朗的中午，中国队战日本队，中国队的发挥一如既往，可是来支持的球迷依旧很多。手机里十几条未接来电，莫琦从场馆里出来，呆呆地站在空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她老家结婚都是在傍晚，这会儿应该正是时候吧。她想着，半天才拿出手机点了未接来电，接通的是莫振语。她隔着话筒听到了Salut d'Amou，她借着莫振语的手机说：“爸爸，祝你结婚快乐啊。”
烈阳晴空，她草草挂了电话，蹲在空地上看蚂蚁搬家，眼泪不知怎么就哗哗流了下来。哭的人很多，她混在人群里，并不打眼。
她那时候就该明白，天不会因为谁而改变，人也不会。
她依旧拒绝回国，直到一次莫振语向她抱怨说：“那个姓乔的是个有手段的，上次她们风安作梗，让广林高价收了讯宇。现在他俩结婚，风安也和广林握手言和，最近乔卿云收了不少广林散户的股份，我看大哥下一步是想股份重组，到时候免不了要借风安的力，这些散户的股份只是给乔卿云的一点甜头，我看你还是抓紧时间回国。”
莫琦挠挠头回答：“我无所谓啊。”
莫振语气笑：“胡说八道，你知道那是多少就无所谓了，更何况里面也有你妈妈的一部分。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不过说真的，你爸爸身体近来不好，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这才刚回公司上班。我看你爸这次动了转让股份的念头，现在你爸手里的股份是有黛璐在时的份额的，虽然我能帮你看着，但是你自己在这边还是更好些，至少有你在，大哥攥股权也攥得紧些......”
莫振语还在说些什么，那张嘴里吐出的话，刀一样将厚茧割开，透出光来，让她把注意力重新回落到这个温暖的包间。莫琦就像是早已冻麻木的人，脚底窜来的冷风与她而言毫无威慑力。
莫振语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他。”
莫琦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上，房间的热气像是温柔的针，扎得她四肢血管隐隐作痛。
莫振语苦笑一声：“那淮锦呢？我看你们......”她伸出手指在嘴唇上示意了一下，欲言又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无论大哥和乔卿云怎么样，但是淮锦总归是无辜的。你离开这么久，逢年过节也没有见他领过谁，饭桌上无论乔卿云怎么催，他都是一概无应，我曾想过是不是因为....，”莫振语看了莫琦一眼：“一年前吧，端午的时候回老家祭祖，保姆打扫卫生的时候翻出来一张你的照片，我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他看到后在桌子边呆愣愣地看了好久，连我站在身后他都没发现，之后那张照片就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拿走了吧，自那之后我才能确定这件事。”
莫振语的话激得她脑神经突突直跳，那个副驾驶储物箱里的粉色药盒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眼睑紧绷，像是忍受够了似地低声回道：“我没那么大本事让他为我守身如玉，苦苦等待！”后八个字她咬得又重又慢，像是一腔怒火能借此发作。
莫振语面上涌上一层薄怒：“你当我是哄你的？当初你走的时候，他的伤心我也是看在眼里，那不是假的。这些年你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年关的时候事务更是多，有时候连我也是分身乏术，这些年回老家操持的都是他！”
莫琦冷笑一声，讽刺道：“大孝子嘛。”
“你——唉，我真不知该怎么讲你。”莫振语又认命道：“无所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都过了这么久，说不喜欢也是真的。”
莫琦坐在椅子上，她的心像是被锤捣烂了。看到那盒药后，她压下的失望和委屈还是连带着那颗混账一样赖在她身体里的跳动的心，一起成为了浆糊，她无法也不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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