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铺着红色的丝绒，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件翡翠、玉石、明珠、宝石。这些并非凡俗珠宝，每一件都蕴含着纯净而温和的灵息，光泽内敛，宝光氤氲。仅仅是放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女修将托盘轻轻放在桌子中央，然后躬身退下，全程无声。
“啪！”
第二声掌音响起，一名身材魁梧、穿着短打的男修扛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丹鼎走了进来。
那丹鼎造型古朴，三足两耳，鼎身刻满了云纹与瑞兽图案，散发着沉凝厚重的气息，鼎内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丹药的清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男修将丹鼎小心地放在屋角空地，发出沉闷的“咚”声，同样行礼后默默退出。
“啪！”
第三声掌音余韵未消，进来的却是一个身形矮小、面貌如同七八岁幼童的修士。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道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对长长的、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此刻正因紧张或不满而微微颤抖着，肃立在头顶。
一看便知是林兔一脉修炼有成的妖修。这兔妖童子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走到凝光身边，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材质非木非玉的黑色小盒子，几乎是摔一般地放在了凝光手边的桌上。
“……依照约定，这个东西……给您了……”兔妖童子的声音尖细，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甘，说完，也不等凝光回应，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出去，那对长耳朵在他脑后一甩一甩。
凝光对兔妖的无礼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对着他消失的方向说了一句：“此时，我的人，应该已经把答应你的那样东西，交到你姐姐手上了。”
然后，她才转向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潘荣华，语气平和地解释道：“这些，算是我送给……幼龙的见面礼。翡翠玉石，内含温和灵息，可布设聚灵小阵，滋养蛋壳；丹鼎可用于炼制一些温和的固本培元丹药，化入水中擦拭蛋壳或由你服用皆可；至于这盒子里的……”她拿起那个黑色小盒，并未打开，只是递向潘荣华，“是我根据叶修阁下的提示，在此界寻到的第一件……或许对帝君有用的东西。”
潘荣华接过盒子，入手冰凉。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深深看了凝光一眼：“天权星破费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
带着凝光赠送的“厚礼”和那个神秘的黑盒子，潘荣华返回了潘家。他第一时间带着龙蛋去见了祖父，也就是现任潘家族长。
在族长的书房里，檀香袅袅。老人听完潘荣华简略的汇报（自然隐去了凝光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只说是偶遇的一位颇有来历的女修，对龙蛋感兴趣而赠礼），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那位凝光小姐，送了如此厚重的礼物，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老人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潘荣华站在下首，身姿挺拔，语气沉稳地回答：“祖父，孙儿以为，今日不提，必有某日，将提其求；一日不提，异日再提，必定图大。” 他将商场与外交中“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用符合此世语境的方式说了出来。
老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忧虑。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被潘荣华小心抱在怀里的龙蛋上：“嗯……有你在一旁看着，族中倒是可以放心几分。只是……”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暮气与期盼，“只是不知道祖父我这把老骨头，在老死之前，还能不能看到这真龙出世，佑我潘家……”
潘荣华沉默了下来。
他无法给出承诺。
在回到自己房间后，他已经打开了那个黑色小盒子。里面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只有一小撮看似普通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沙砾。但就在盒子打开的瞬间，他怀中的龙蛋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只一直安静搭着的龙爪，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紧接着，那撮金色沙砾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化作一道极其细微的金色流光，主动融入了那只探出蛋壳的龙爪之中！
光芒一闪而逝，龙爪上的金色鳞片似乎微不可查地明亮了那么一丝丝。可以确定，凝光确实找到了岩神散碎的“鳞片”之一，并且成功将其送回了本体。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龙蛋上的裂缝没有扩大半分，龙爪在吸收了那点金光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并没有再多动一动，或者表现出更多的活力。
潘荣华已经与凝光暗中约定，此事需从长计议，耐心寻找，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来此界强大存在的注意。
可是，祖父那朴素而带着生命时限的愿望……他恐怕，无法为其达成了。一股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愧疚感，在他心底滋生。
他想起了离开之前的情形：老人似乎看出了小孙子低落的情绪，他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气氛：“诶，没事，没事！是祖父我心急了，龙族孕育，动辄千年，岂是我等凡人所能揣度？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早点睡。”
***
是夜，潘荣华躺在床榻上，龙蛋依旧被他小心地护在怀里。蛋壳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伴随着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韵律，他逐渐沉入梦乡。
他知道这是梦。
只有在这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不再是隔着坚硬的蛋壳，只能依靠细微的敲击和爪尖的触碰来交流。梦里，蛋壳完全碎裂，一只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细密柔软金色绒毛或者说更接近雏鸟绒羽、却又带着龙形特征的小龙崽崽，正笨拙地抱着一块较大的蛋壳碎片，“咔嚓咔嚓”啃得正香。它那双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初生生灵对世界纯粹的好奇与依赖，望着他。
梦里，这只小龙崽崽会把他偷偷藏起来的、蕴含精纯岩元素力（在此界表现为某种稀有玉石或石珀）的“小零食”扒拉出来，像吃糖豆一样，“嘎嘣嘎嘣”地吃掉，然后满足地蹭蹭他的手指。
梦里，这只调皮的小龙崽崽会趁他打坐或读书时，笨拙地飞（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扑腾）到他的头顶，用它那四只还没什么力道的小爪子，胡乱扒拉他梳理整齐的发髻，直到弄成一团乱麻，然后发出细微的、如同风铃碰撞般的“咿呀”声，似乎在得意地笑。
只有在梦里，他们才能如此毫无隔阂地亲近。
然而，梦境并非总是温馨。
他知道这也是梦。
只有在这深邃如同意识之海的梦境深处，他才会被如此磅礴浩瀚的景象所震撼——
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上，一头身躯庞大到望不见首尾的黄金巨龙蜿蜒盘旋，它的每一片鳞甲都如同经过天地精心打磨的山岳，闪耀着令日月失色的光辉。祂仅仅是存在于此，便仿佛支撑起了整片苍穹。
但这头巨龙似乎陷入了某种狂怒或被禁锢的状态，祂发出无声的咆哮，挥舞龙爪，便是万丈山峦凭空显现，轰然砸落；甩动龙尾，便激起汹涌澎湃、足以吞噬大陆的法则波涛；祂投下的目光，凝如实质，化作比自然界的闪电雷暴还要迅捷、还要恐怖的巨石，撕裂梦境的空间。
祂是力量的化身，是规则的执掌者，是提瓦特璃月港人民世代供奉的岩王帝君本尊的威仪显化。
这只有在最深沉的梦境中才能偶然谒见的龙神啊……
潘荣华（潘塔罗涅）站在梦境的边缘，如同仰望一座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峰。他看着那狂舞的龙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卑微的渴望。
祂那如同烈日般璀璨、如同深渊般深邃的明亮双眸，何时才能再次，将祂那洞悉万物、蕴含无尽智慧与威严的视线，真正地、完整地，投注于他这个渺小的、来自异界的、曾经的憎恨者与如今的守护者身上？
梦境在巨龙撼天动地的威势中缓缓破碎。
潘荣华于黎明前的黑暗中睁开双眼，怀中龙蛋依旧安静，蛋壳冰凉。唯有梦中那小龙崽崽的触感与黄金巨龙的威压，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印记，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间。
现实依旧漫长，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知道，无论梦醒与否，他选择的这条路，必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时光荏苒，如同白驹过隙。
当潘荣华——或者说，潘塔罗涅的意识主导着这具身体——长到十五岁时，那枚牵动着他所有心神的龙蛋，依旧保持着大部分时间的沉寂。蛋壳上的裂缝扩大了些许，从最初只探出一只爪子，到现在，一条覆盖着细密金色鳞片、尾巴尖带着一撮可爱绒羽的龙尾，也偶尔会随着里面小家伙的心情，轻轻摆动着探出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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