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再一次抛弃我,而我现在感觉自己很糟糕,根本不知道是主动去找他,寻求他的原谅,还是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再来找我,可是我不能见不到他,在明知道他与我同在一艘船上的情况下,我几乎一刻都不能离开他。
我再一次走进了昏暗的船舱,可我没有想到迎接我的是更大的谜团。
船舱没有舷窗,走进去除了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与外界的联系,连光都照不进来,除非有人在这里点上蜡烛,我很害怕这样的地方,好像一踏进这里便再也出不来了,可是除了这里意外我实在想不出来他还有可能在哪里。
我摸着黑,扶着墙壁,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一点点地往前走着,在这样的环境里呼吸与心跳齐鸣,吵得人不得安宁。
狭长的楼梯到了尽头,我总算踏上了平地,这里便是船舱的底部,我果然看到了一点微光在摇曳,大概是堆放着的货物后面有人在那,可是我看不见。
正在我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革烈冰冷的声音传来:“我想他平坦的腹部是不能孕育生命的。”
他在跟谁说话?我小心地探出头,看见他站在一张铁桌前,那通常是那些船员宰杀较大的鱼类用的桌子,那张桌子上现在躺着一块被白布盖着的东西,看样子革烈正在与那个东西说话,或者在自言自语,我宁愿相信是后者,因为那块白布之下盖着的实在不像是什么活着的东西。
他的身材依旧那么高挑优雅,语气依旧是那么从容有力,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可正是因为如此,他说的话更加叫我困惑,我一度怀疑他说的是否是我们所熟知的语言。
新生、孕育生命,一系列我从未仔细了解过的词汇从他的口中一个一个地蹦出来,传入我的耳朵,震得我头脑昏聩。
“你在听,对吗?”
我心头一惊,抬头时正巧与他对视,我想我完了,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可是他每靠近我一步,那股混杂着恐吓的恶意便离我更近一步,可我却心怀侥幸,心底里生出一股希望,或许他并不打算做什么,或许他只是平常地与我对话,
他拽着我的手拖到铁桌旁,一靠近那张桌子,看着白布勾勒出的隐约的轮廓,越靠近那里,我越感到恐惧,如潮水一般的耳鸣伴随着让我窒息的心跳,我几乎无法呼吸,更无法抵抗他拖拽我的力量,只能无力地看着那满目的白色离我越来越近。
“你们在干什么!”
我回过头,那个小伙儿如救世主般降临了。
“你为什么和他站在一起,你不是说你恨他吗!
他冲到我与革烈之间,将我用力地推开,这时我才看清这个尖叫着的家伙就是值夜班的那个小伙,他们果然搞在了一起,这些天我被与革烈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竟把他给忘了,我真应该提前找他算账的,否则现在也轮不到他站在革烈身边。
见革烈没有说话,那小伙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在尖叫:“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时候革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得意与轻蔑的笑,说:“我要你杀了他。”
不论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我和那个小伙之间都一定要死一个,因为那小伙已经朝我们这儿冲过来了,手中还闪着寒光。我难以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记得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何必要置我于死地呢?
这时,白布在一阵拉扯中飞了出去,我看清了那块白布下盖着的东西。
是我那消失的父亲的身体,与成系的尸体并排躺着,一个大敞着的腹腔中有东西在鲜活地蠕动,一个胸腔破碎已然没了心脏。
眼下的情况紧急,容不得我再想许多,求生的本能迫使我跑了出去,而那个家伙,为了革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我甚至听见他手中拿着刀撞在船身上发出的响声,我敢肯定,只要我停下哪怕一刻,他立马回追上我,所以我只能一刻不停地奔跑,哪怕是我死,也绝不能落在他的手上,因为他此刻是我的生死仇敌,若我死了,岂不是顺了他的意。
甲板上乱作一团,船长和他的那些个船员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个小伙举刀追在我的身后,便都围了上来,想要阻止对方,却无一例外地被刀划伤,我听到一阵叫骂与大叫的声音,却没有敢回头,直到跑到船的另一侧,躲进厨房才算安定下来。
我不敢再去见革烈,我明白了,他需要的只是我的身体。
在一片昏暗中我竭力将自己的身体缩进角落里,祈祷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革烈的声音却在我的脑子里久久不能离去。
孕育生命?这个可怕的念头让我愈发清醒,他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应该是不能孕育什么生命的,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是一个男性,这无关我的外形……不,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能一直躲在厨房,革烈他手眼通天,无论我在哪里他总能找到,我毫不怀疑是船上有人将我的消息告诉了他,这样的事情还算少吗?所以我不能躲在厨房里,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来,一旦被发现我连逃出去的路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安全的地方就只有船舱,只要混在货物当中,四周一片漆黑,绝不会有人看见我。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蠢,但是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船舱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漏水,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音,我的心跳得厉害,而且我很想解手,这真不是个好事情。
船舱里完全安静了,除了偶尔有布料的摩擦声,这让我更加小心了,绝不能叫他发现我的踪迹。
除了海水涌动的声音外,世上的一切都与我隔绝开来了,但我知道这绝对是不对的,即便海上再安静,白天里那些船员们闹出来的动静即便隔着墙板与走道依旧十分清晰,绝不该如此安静。
我隐约猜测到头顶那片地方发生了什么,可我此时也是自顾不暇,只能祈祷不被发现。
“安卡,你在哪?”
船舱里堆积着货物,几乎没有回声,因此革烈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贴着地板,简直就像他在我耳边走动一般。
“你在这里吗?”
我清晰地感知到他在四处搜寻,不时搬动装着货物的箱子。
“你真的不在吗,安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每一个字都暴露了他的情绪,我毫不怀疑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或许我不再爱他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羞耻,这在他的人生中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要杀了我,这样就能消灭掉这世上唯一让他蒙羞的家伙。
我连缩进身体都不敢,生怕衣物的摩擦声暴露我的位置,连呼吸都变得如此痛苦。
透过箱子的缝隙我看见那烛光来到了我的头顶,我开始怀疑压在我身上的箱子是否因我的心跳而震动。
“他在这吗?”
小伙快步走到他的身后。
他们说了两句话,似乎是相信这里没有人了,便离开了船舱。
我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敢动弹,革烈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放过我。
过了很久,船舱依旧是一片漆黑,声音也都消失了,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外面是否已经天黑?船是否还在前行?
我低下头,借着胳膊架出的一小块空间呼吸了一口混杂着铁锈与海腥味的空气,一滴汗水从我的额头滑落,滴在我的袖口。
“他真的不在这,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一定是漏了什么地方。”
小伙的声音从船舱大门的位置传过来,我的心开始狂跳,他们果然想骗我出来。
“我们?”
革烈重复着小伙说的话,声音醇厚,好像在引诱。
那小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开始道歉:“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找。”
革烈突然说了一声:“不。”
烛光又亮了起来,透过眼前的缝隙我只能看到远处箱体上反射的一点光。
一阵滑腻的声音响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小伙发出一声惨叫,随后烛光开始摇曳,我眼中那些箱子的影子开始晃动,之后便是一阵奇异的脆响,一种包裹着液体的袋子掉落在地面的声音结束后便再没有声音发出来了。
我害怕地用额头贴住地面,希望冰冷的温度能使我的头脑冷静一些,我现在急需一个能活下来的方法。
或许我现在能冲出去,船舱的另一侧还有一扇门,现在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做足了心理建设,在脑子里飞快地计划着每一步,深呼吸一口气,我打算行动了。
正准备用力掀开周围的箱子,我抬起头,与缝隙中革烈的眼睛对视。
我趴在地板上,而他的眼睛与我的眼睛对视,可透过缝隙我看不见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弯了一下,他在笑,他已经不是人了!
我无法相信我看见的一切,身体发软,手脚僵硬,连尖叫都不敢,而那些保护我的箱子此刻成了压住我的牢笼。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把所处的一整个货箱堆掀开,这些箱子向四周滚动,而海上也开始狂风大作,掀起一阵阵巨浪,这些箱子在船舱中滚动,砸中其他原本被固定住的箱子,于是整个货舱如保龄球一般大片大片地倾倒。
在一片混乱中我看到了那个小伙的皮肤,鼓鼓囊囊地拍在地面上,有箱子从他身上滚过去,而革烈已经捡起了自己的头颅,我无法确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只觉胃中一阵恶心,可我不能在这里停留,船舱的另一扇大门正大敞着,我在动荡的地板上狂奔,直至冲到甲板上。
背靠着围栏,感受到船体劈开的海浪溅起水珠拍打在自己的后背,我无法确定自己跳入海中后会不会被卷进船底,我从来没有跳过海,我过去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从没有遭受如此大的威胁,更何况是来自革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满脸温柔地看着我,好像一位慈母,对我张开双臂,好像是真的担心我会跳下去,他说:“到我身边来,我们还是最相爱的兄弟。”
他看着我的眼神一如他离家以前那般温柔,可是我不想再相信他了,我知道他平静的神情下一定还藏着什么,他表现地那么爱我,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伤害我。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向我索要以血液为养料的花朵,他真正喜爱的不是我,而是能为他带来花的人。
谁都可以,我的胸腔被愤怒与嫉妒占据,我已经全然忘记了我对他的爱,不,他怎么能够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人,我不会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我无法接受不完美的他。
我想我不应该爱他的,就像他其实从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他只是想在我身上证明他也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人而已,至于爱的是谁,他从来都不在乎,他今天爱的是我,明天,不,下一秒他就可以爱其他人,任何人。
意识到这一点简直比杀了我还要叫我痛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