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铮的声音依旧在电话里面喋喋不休地嚷着什么,赵之禾却是在片刻的恍惚之后,猛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动作之大将那截原本慢悠悠荡着的秋千撞出了“吱呀”的尖锐鸣响,剧烈摇动的座椅不仅让林煜晟将要印上去的吻落了空,还差点一秋千荡上他的腿。
“抱歉,我..我突然有点急事。”
听着耳边传来的那道吃痛声,赵之禾条件反射地朝林煜晟看了过去。
见人委屈地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着。
林煜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赵之禾害羞了,下意识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摆,将人又拽了回来。
“你确定你现在要走?”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敢置信,原本还要再说什么。
但一抬头看见赵之禾的脸,嘴里的话便又哽在了嗓子眼。
青年的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散去的红晕,不知是林间的雾气还是这人额角沁出的细汗。
林煜晟只觉得赵之禾似乎从头到脚都湿透了,鬓角的碎发紧紧黏在脸上,连带着那双星点似的眼睛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对不起,我..我会找你的,但现在我真的必须走。”
看着他一脸急躁,话都说不顺就一门心思要走的样子,林煜晟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了一股说不上的烦躁。
“行啊,你走呗。”
说着他便放开了赵之禾,脸上的笑不达眼底,莫名透着一丝的凉薄。
但赵之禾现在哪有空去观察对方的微表情,他只知道林煜晟答应了让他走,还十分宽宏大量地笑了。
“谢谢!”
他撂下这句话便朝着林煜晟草草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便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一溜烟朝着外面跑了。
林煜晟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截秋千线。
等赵之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片绿色中,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截麻绳织成的秋千线被骤然收紧,将他的手指勒得近乎发紫。
过了许久,他的表情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在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是在生气之后,林煜晟却是被自己的这个举动逗乐了。
他的手掌随着眉头一起舒展,唇缝里不由挤出了一声堪称戏谑的轻笑。
“艹。”
*
疗养院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占地面积大得惊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硬生生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撕开一道口子。
怎么看,怎么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没有开发商会选择做这么一笔稳亏不赚的生意,但仅仅是因为易箫和自己的哥哥说了句。
“想待在人气中的地方,但又不喜欢人。”
所以这座世外桃源似的地方便在市中心开了起来,以一种近乎烧钱的速度维护着院内为数不多的“病人”。
没人在意这所疗养院迄今为止到底亏了多少钱,就算偶有好奇的开口问一句,在知道背后的赞助人是易家之后,也只会挑挑眉头,便毫无疑虑地跳过这个毫无价值的问题。
毕竟金钱对于易家来说只是一个永远用不完的数字。
易铮这次来疗养院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区别,在进入母亲所在的楼层之前,安保人员在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之后,这才被放进了易箫所在的花园。
母子两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墙,两者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起伏。
坐在摇椅上的易箫胸前垂着条稀松的辫子垂,她手里拿着书,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易铮那张出色的皮囊上可以窥见不少属于母亲的影子。
直到玻璃上响起安保员三道规律的敲击声,埋头看书的易箫才动了动,朝这个方向悠悠扫来了一眼。
她的目光几乎只在易铮的身上驻足了一瞬,像是看到一只从空中倏忽而过的昆虫,又像是看见了一只突然叫出声的小动物。
只是引起了她片刻的兴趣,女人便又低头看向了那本对她吸引力明显更大的书上。
这轻飘飘的一眼结束,易铮的脸上却丝毫未出现被忽略了的愤怒。
他像是完成了固定任务似的,理都没理安保员再停留一会的建议,手插着兜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门。
电梯里的数字一点点跳转着,阿成跟在易铮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木头。
他知道每到这个时候,最聪明的选择便是把自己当作一个会移动的工具,原封不动地将人送回老宅就好。
但向来会在今天格外不好伺候的易铮,却瞥了眼不断跳动的数字,轻飘飘地开了口。
“赵之媛在第几层。”
被问到的阿成有了片刻的怔愣,待反应过来之后,才在易铮彻底失去耐心前熟练地报出了数字。
*
如果用赵之禾的话,来形容自己突发奇想来看赵之媛的举动,易铮觉得可能是——
脑子被驴踢了。
易铮向来对赵之禾的这个妹妹不怎么喜欢,或者换句话说,他对赵之禾家的所有人都不怎么喜欢。
对他而言,那家人都是黏在赵之禾腿上吸血的蜱虫。
但偏偏赵之禾这个蠢牛还乐意给一群虫子源源不断地供血,供得最乐意的就是病房里那个说不了几句完整话的小姑娘。
可和赵之禾说赵之媛的坏话,无疑于往疯牛面前晃红布。
在被那头牛顶了几次之后,易铮对于这个无辜小女孩的厌恶程度,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他根本不理解,明明是自己和这人相处的时间最久,为什么赵之禾能为一个从小没相处过多久的妹妹和他过不去。
他不觉得赵之媛跟自己有可比性,赵之媛和他最大的区别不就是那点血吗?但...
血缘算个屁。
抱着这种怨气冲天的想法,易铮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爷架子,走进了那间病房。
但是尽管易铮对这个无辜的小女孩多么看不上,当他看见那张和赵之禾格外相似的脸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而旁边那个顶着蛋卷头的阿姨往她嘴里灌鸡蛋汤时,他心里的火还是噌地冒了出来。
而这种心头火在听到赵之禾在那头瞎喘时,就烧得更旺了。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再在这待着,我要叫保安了!我们家阿媛还生着病呢。”
崔阿姨缩在角落里,目光警惕地看着大马金刀在沙发上坐着的易铮。
易铮没理他,只是朝阿成指了指装着鸡蛋花的碗,示意他拿去厕所倒掉。
眼见着人高马大的男人要动自己的东西,崔阿姨连忙叫了起来,语气有些急躁。
“哎!你们凭什么倒我的汤啊!我们家丫头还没喝呢,你不准...”
说着,崔阿姨一咬牙就扯住了阿成的袖子,做出一副要和他拼了的样子。
阿成不好意思对一个老阿姨动手,但是崔阿姨又扯衣服又挖脸的样子,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易铮。
易铮心里本就烦,听着这咋咋呼呼的动静,便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就抢过阿成手里的碗往厕所走。
“你不能..”
崔阿姨连忙要出声,但被易铮扫了一眼,张口的话便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们老家小孩发烧都这么治,喝一碗土鸡蛋水就好了..有..有效果的!”
易铮内心犯了个白眼,手不停地便将碗里的鸡蛋水倒进了下水道。
他看了眼烧得脸蛋通红的赵之媛,皱眉朝着崔阿姨问道。
“药呢?”
话音落下,赵之媛刚好又急促地咳了几声,易铮没管还在发呆的崔阿姨,转头和阿成说。
“你去找这层楼的值班医生。”
阿成刚要应下出门,却又被易铮喊住了。
“算了,你先去学院接赵之禾,我去找。”
“不然那傻逼又要翻墙了。”
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他这后半句话也不知是对着阿成说还是对着谁说,声音压得很低。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崔阿姨才如梦初醒地一抬头。
“你..你是小禾的朋友?”
易铮没看他,只是和阿成一起朝着门口走。但是还没等他们开门,那扇门却是先行被人推开了。
望着门口出现的那道身影,易铮下意识便要开口骂人。
但是等他看清赵之禾的样子时,一切却是都在顷刻之间哑火了。
因为赵之禾实在是太狼狈了,是易铮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狼狈。
门口站着的人几乎全身都湿透了,站在门口身上的水就一点点往下滴。
只是站了片刻,他脚底就积了一层浅浅的水洼。
他的面上甚至没有戴口罩,站定后还因为吸入了酸涩的空气,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嗽,看起来比躺在床上的女孩还要惨上几分。
而真正让易铮哑口无言的原因是——赵之禾的眼圈红了。
六岁时被亲生父亲打包送进易家时,赵之禾没哭。
来到易家的第二天,因为和自己打架而被易老太太关小黑屋时,赵之禾也没哭。
十八岁时,易铮第一次在昆勒的拳场抓到鼻子被打出血的他时。
赵之禾也只是接过自己手里那个滑稽的纸团,塞进了鼻子,还是没哭。
就当易铮以为这个人可能天生泪腺发育不全的时候,赵之禾却是...做出了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仅仅是因为他妹妹可能生了一场小病。
易铮整个人好像都被那双通红的眼圈定在了原地,但是赵之禾却早已绕开了他,快步朝着赵之媛的方向走,而空气里还回荡着崔阿姨一惊一乍的声音。
“诶呦——小禾,你怎么浑身湿成这样了,快擦擦!”
“欸,阿媛没事,她...”
女人带着口音的乡土气像是降了噪的背景音,在易铮的耳朵里变得模糊。
而赵之禾不平稳的呼吸声却是像是沉重发噪的心跳声,在他的脑子里如此的...清晰又震耳欲聋。
*
赵之禾带着一身湿气,克制地在离赵之媛还有两米的位置处站定,他接过崔阿姨递上的毛巾草草擦了把眼睛,便有些焦急地开口。
“医生呢?医生说什么?阿媛烧了几天了?她发烧您怎么不告诉我?她吃药了吗?”
几个问题一溜烟地将崔阿姨砸了个懵,过了好久她才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
“还..还没找医生。”
“什么叫还没找医生!我妹妹在发烧!她体质本来就差,怎么能不找医生!”
赵之禾的声音骤然提高,他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之后,这才强压着心底的火气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凶您的意思..只是为什么不给阿媛找医生,她这是生病!”
“找..找不了医生。”
崔阿姨被吓了一跳,有些哆哆嗦嗦地说着。
“什么?什么叫找不了医生?”
这是全联邦最高级的疗养院,什么叫找不了医生?这都找不了医生,那其他病人怎么办?等死吗?
赵之禾被这个荒谬的回答说得愣在了原地,但崔阿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底里的火“噌”地就烧了起来。
“监护人不给签字,疗养院是没办法派医生的。阿媛刚烧起来的时候,我给苏女士打电话了,但是接的是个男的...那先生说是阿媛的父亲。我把发烧的事和他说了,他说小孩子发发烧正常,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躺几天自己能好,让我别打了..”
“发烧哪能干放着呀,我也觉得不成,但出去买药都要医生的处方单,而且小禾你知道的..我也买不起外面的药。我是看阿媛实在难受,才不得已给她煮了点鸡蛋水,这人还冲进来给我倒了,那土鸡蛋可..”
说到这,崔阿姨瞥了眼站在那头不说话的易铮,说着说着也觉得有些委屈,抹起了眼泪。
赵之禾听着这话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涨,愤怒像是坠在草垛上的火星,顷刻间赵之禾整个人都被气得晃了晃。
在某一刻,他竟是真生出了拎着把剃刀去把赵顺义刮了的心思。
他站定了身形,当下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冲,却是被人箍在怀里制住了。
“放开!你放开!”
易铮望着怀里扑腾着的人,开口直戳要害。
“你现在跑去找你妈有什么用,再晚会,你妹脑子就要烧傻了。”
赵之禾像是听不得那个“傻”字,红着眼便扭头瞪他。
易铮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而就在这时候,病床上一直躺着的女孩却是突然哑着嗓子哼出了声。
“哥..哥哥..”
这个称呼出口,室内顿时就安静了。
易铮抿了抿唇,最后朝着还在发呆望着那边的赵之禾说道。
“我给你找医生,签字什么的先不用管。你跟我去把亲属关系证实了,后面再补手续。”
“能..能行吗。”
易铮见他看着自己的那副傻样,不由好笑地开口。
“我们家给他开的钱,由得着他说行不行。”
“好...”
*
在医生给赵之禾打完退烧针出门后,易铮强行拉走了想在这留着陪床的赵之禾,理由很简单。
“你再在这待一会,你妈明天就得签两份字,你想和你妹一起交换病毒是吧?”
这个强有力的理由让赵之禾心甘情愿地坐上了阿成的车,直到发现车朝着学校的反方向驶去时,他才问出了自离开医院后的第一句话。
“我不回学校吗?”
易铮解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将那件外套扒下来之际,冷着脸觑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我怕你回去的路上被车撞死。”
“...”
见赵之禾不说话,易铮“啧”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去扒赵之禾湿成抹布的衣服。
“你干嘛!”
易铮拍开赵之禾挡着自己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反正不干你,别和黄花大闺女似的。”
赵之禾眨了下眼睛,发昏的大脑让他一时没来得及骂人,易铮却是烦躁地嚷了句。
“脱衣服,赵之禾,你他妈现在臭死了。”
*
直到车慢慢驶进易家的庄园,赵之禾始终未发一言,只是披着易铮不知从哪搞来的外套,平静地看着噼啪打在车窗上的雨。
“想什么呢。”
易铮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原本也没想对方给他答复,只不过...
他实在不想看赵之禾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比他嘴贱的时候更让人讨厌。
沉默一直持续到阿成将车停进了车库,在赵之禾推开车门的那刻,易铮听到了他久违的回复。
“在想...如果一个人连人都不是,宰了他为什么会算杀人。”
易铮坐在车上看着人下车,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赵之禾下车的动作有点别扭,像是脚受了伤..
他烦躁地垂下了眸子,朝着站在自己旁边举着伞的佣人随手一指赵之禾的方向,下了车。
“去给他打。”
*
等赵之禾洗完澡从自己的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易铮正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他脚边还放着盆水,颜色很深,看起来像是药水。
赵之禾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便擦着头发要往床上走,易铮却是喊住了他。
“你过来。”
...
赵之禾自从从医院回来后,似乎格外的不在状态,看上去有些蒙蒙的样子。
就像此刻,就算是易铮把他的鞋扒了,强行将人受了伤的脚按进药水里。
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只是将唇里含着的烟咬得紧了些。
易铮坐在小板凳上,赵之禾坐在床上。
烟雾从他的唇缝中泄出,穿过湿漉漉的发丝,绕着被热气熏得发红的一截脖颈,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赵之禾咬着烟,嘴唇看起来很红,但眼里却没什么颜色。
易铮看不惯这人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出声刺了句。
“我们家买你回来给我做丫鬟,现在倒是我伺候你是吧。”
赵之禾闻言,这才微微一动,眼神朝他飘了过去。
他的表情很淡,丝毫没有因为这句略带羞辱意味的话而生气。
只是戴着红绳的那只左脚在水里拨了拨,将药水挑在了易铮的裤子上。
“要我给你退点钱吗?”
赵之禾唇角的笑并不明显,易铮看着他双眼微眯,下一秒却是扣住那只不安分的脚将他用力按进了水里,激起了一阵更大的水花。
“也行,那你退吧。”
接着,赵之禾便在他意料之内地朝他笑了笑,望着他十分无辜地说道。
“没钱,你把我剁了吧。”
易铮:...
谁也没再接这句话,就当易铮以为沉默会随着赵之禾那支好像怎么也抽不完的烟一样蔓延下去时,对方却是冷不丁地开了口。
“易铮..你说,你能快点谈个恋爱吗。”
“...你吸了吧。”
赵之禾低头看向一脸无语的易铮,十分认真的说道。
“真的,你谈个恋爱吧,我还挺希望你幸福的。”
易铮原本是在笑着,但等他确定赵之禾眼里满是认真的时候,就渐渐地不笑了。
直到猩红在烟丝中缓缓燃尽,赵之禾才发现自己的脚腕蓦地一紧,低头的瞬间便对上了一脸冷漠的易铮。
“阿禾,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说着,他的小指勾了勾赵之禾脚踝上那根藤蔓似的红绳,却是再不吭声了。
易铮是个人的时候其实挺是个人的[眼镜][眼镜]
阿禾:你谈个恋爱吧,你谈个吧,我求求你谈一个吧。
易铮:哦,你什么时候有空。
阿禾:?
我最近好勤奋,昨天今天都写了好多!(叉腰)(比划),请来夸夸我(bushi),勤劳的绿会拥有茁壮成长的收藏和评论吗(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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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能谈个恋爱吗,易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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