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归这晚平白省下百来两银子,猜是恰好有师家人听到了些前后,不过也没追问小二什么,欣然接受了这事,然后第二天转头又来揽月楼掷金。
这钱他还就非要花在揽月楼上了。
这回林鹤归是为举杯来的。他不是嗜酒之徒,但早听闻了揽月楼酒胜,既然来了便顺便试试。
林鹤归随侍娘去了东弦楼。他依着习惯选了窗边的桌,在东弦楼二楼西侧落了座。
林鹤归点了他上回没吃上的醉酿鲈做衬,看遍酒单,添了坛揽月楼名酿“醉飞光”。这酒名字叫林鹤归好奇,他倒要看看这酒是如何叫飞光醉他杯下。
小二下去递单子,转身便把“醉飞光”端了上来。
只见“醉飞光”巴掌大一坛,陶制坛身乌亮,煞是玲珑;坛口封泥已经去了,还有几圈棉绳和红糯纸封着没拆,还怪讨人喜欢的。
“醉飞光”坛口棉绳打得再漂亮也是死结,因此放酒的琢盘里还附了把光润的竹剪。
不过林鹤归没动竹剪,而是两指捻捻绳结,慢悠悠地解绳拆纸封。他学了一手好机关术,拆个看着花哨繁琐的死结自然不在话下。
林鹤归解下沁着酒味的棉绳,这时坛中就透了一缕酒香出来;他甫一揭开红封,柔而纯的醇香便从小小一坛慷慨溢出,从二楼漫下,流满东弦楼整个中堂。
眼下虽是午后,东弦楼中堂依旧坐了好几桌酒客,这下一个个的吸着鼻子抬头,一时中堂全是吸鼻子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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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一桌上,一人原本已经喝朦胧的眼睛倏一下亮起来,脱口赞句“好靓的酒”,四下张望看是哪飘来的香。
旁桌一个懂行的老兄正眯着眼品气味,闻言冲那人桌子举举酒盅,笑道:“不知道哪桌开了坛‘醉飞光’。这可是揽月楼的一大招牌。”
那人“哦”了声,长音拖得跌宕起伏,酒碗“啪”一放,冲搭话的老兄抱了个松松垮垮的拳,嘴里还有些含糊:“多谢兄台解惑。”
那老兄听乐了,睁眼往那人方向瞧了瞧。
那人面容清隽,眼尾微挑,头发束在小玉冠里,穿着滚边青衫,袖子因抬手喝酒滑下半截,腕骨凸起,露出的手臂浮着点青筋;腰背半挺着,把酒碗送到嘴边了还兀自嘀咕着什么。
与青衣公子同桌的还有一人。
这人手边没放酒具,一身深灰短打,高眉深目,肤色比青衣公子深,年纪应该也小些,不过看着更沉稳;体格并不壮硕,但腰直肩平,举止干练,看得出是习武之人。他头发用条发带简单束着,身侧凳上放了把黑沉沉无甚装饰、长五尺左右的长窄刀,刀柄上密密缠着褪了色的细绳。
灰衣男子正夹菜,感受到那老兄投来的目光,迟疑了下,冲他微微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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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林鹤归全然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心思全被手中那一小盅酒吸住了。
白玉小盅中酒液微黄,色泽清亮通透,散着柔和微涩的酒香。林鹤归旋杯轻转,酒液便挂在杯壁上缓缓流下。
他举杯贴唇轻轻一呷,唇齿间陡然炸开一团绵厚的甘冽,酒液滑入腹中后才绵绵泛起涩味和烈性,细细的辣伴着逐渐浮出的醇和酯香从舌尖烧至胃肠,余味悠长。
好一个“醉飞光”,林鹤归心道。
他起了兴致,边咂“醉飞光”边吃醉酿鲈,餍足地半阖着眼。阳光恰好照至窗棂,暖意透到林鹤归肌理中,叫他迷迷瞪瞪地酥了半身,从骨子里蒸腾出倦懒的意味。
他心神被酒和太阳一寸寸揉软了,久违地感受到软乎乎暖和和的困意附了上来。
林鹤归低头小小地笑了下。
好一个“醉飞光”,要是能天天喝上一口就好了。
他仰头又闷了一杯,低下脑袋往后靠,捏着小酒盅阖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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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林鹤归眯了多久,楼下中堂忽的一阵喧响。
只听一个姑娘沉声道:“还请客人自重。”
中堂几桌乍然一静,接着开始窸窸窣窣的响。“啧,哪个不长眼的搁这儿撒酒疯。”“真是败兴”……已经趴在桌上的青衣男子耳朵微微一动。
一个男人大着舌头接道:“你这女子好生不给面子,不就摸摸小手嘛,生什么气呢。”
那位姑娘想都不用想,必是气着了,强压着声音怒道:“还请客人放尊重些!”
男人扯起嗓子往四下喊:“诸位啊评评!我我又没打……打她。手上蹭……蹭了一下而已,不就是不小心蹭到了么。”
林鹤归探头直身往中堂看了两眼,看出来那姑娘是揽月楼的侍娘。不过栏杆挡着视线,他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出那个男人还是修行之人,腰上还挂着把刀。边上有几桌人朝远离这醉汉的方向挪了挪。
林鹤归有心看看这是怎么个事儿,但又不想离桌去看个究竟,便挺了挺腰板摆弄一下左手。
唔,似乎还轮不上我出手,林鹤归从“醉飞光”那儿抢了点神智回来断卦,得出结论后便纸似的软软搭了回去,又半闭起眼。
中堂,那名侍娘斥道:“一派胡言。”
男人醉醺醺地笑两声,不屑道:“小娘们儿还装呢……”说着竟径自伸手来抓那侍娘的肩臂。
侍娘一下躲不过,忙要挣开,动作间甩手给了男人通红的脸一个响亮的巴掌。
响得能当锣镲了。林鹤归眼睛半眯着,险些给笑清醒了。
男人被侍娘当众这么下脸甩巴掌,原本还算得上端正的脸又红又青,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男人收了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掐着侍娘肩膀把人拽近了,作势要把巴掌还回去。
他正抬手,斜刺里迸出一粒小东西击中他手腕。男人的手一下子软了下来。
“哪个吃饱了多管闲事?!”男人揉着酸麻难耐不住发抖的手,急愤起来。
中堂东南,青衣男子收回手。他不知何时坐直了身,眼中清明,哪儿还看得出方才迷迷瞪瞪的样子。
“哟,又是哪个喝多了到处撒泼?”青衣男子挑眉问道。
林鹤归瘫在椅中,听见这话心下一哂。
孟广白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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