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此话一出,院中数人反应各异。
林鹤归手上动作一卡:“玉楼金阙?”
宋时蹙眉:“朝闻道?”
祝尔微微瞪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上下打量了朝闻道一番,几番张嘴,看样子是碍着林鹤归在,把“你也好意思?”咽了下去,但还是写在了脸上。
朝闻道不满,极力辩解:“诶!‘道所闻’那是笔名,笔名。读书人的笔名和本名这能一样吗?……”
祝尔翻了个白眼。
林鹤归注意到宋时说的话,问他:“小师兄,你听说过他?”
宋时点头,面色有些古怪,只道:“回头说。”
林鹤归罕见他小师兄这番脸色,心中愈是好奇,给宋时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林鹤归回过神,听朝闻道消停了些,插空打断他的大论,问道:“先生说的是玉楼金阙?中郡玉楼金阙?”
朝闻道被林鹤归截住话头,没发完力,本还有些忿忿,听他这么一问登时就平和了。
朝闻道腰杆一挺,捏笔左右一晃:“正是!中郡玉楼金阙,童叟无欺。”
祝尔张口就点炮仗:“就你?”
朝闻道:“……祝小少爷别当文人不会动手!”
祝尔又是一哼,倒也不再刺激他。
林鹤归笑道:“先生能给玉楼书局供稿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是玉楼金阙的前辈。”
朝闻道看林鹤归愈发顺眼,满意道:“还是林道友与小生投缘。”
他看着林鹤归和宋时,忽的打起精神问道:“诶,恕小生见识有限,尚不知这二位道友所拜的雾隐山是哪郡哪门哪派,二位道友又师承何人。道友可方便说上一二?”
林鹤归还没开口,宋时先插话了:“家师低调,不太方便。”
朝闻道默默看向林鹤归。
林鹤归紧跟着宋时开口,作势无奈道:“还未有成绩,家师叮嘱别报他名来。”
这便是拒绝了。
朝闻道也不恼,顺着林鹤归另起的话头接着聊,祝尔不时顶上几句,宋时偶替林鹤归补充。中途阿全去买了晚食回来。几人这么你来我往竟也聊了好久。
林鹤归见天色已晚,先问道:“不知先生住处离这儿可方便?”
朝闻道摸摸下巴,诚实道:“有些距离。小生住处在钟楼那片,离玉楼书局不远。”
祝尔不快道:“怎么,还要鹤归送啊?多少岁数了走点路怎么了?磨磨唧唧的。”
“小生可没这意思。”朝闻道现在已经能熟练无视祝尔的反骨了。
他起身同林鹤归、宋时道别,溜溜达达准备回去。
林鹤归留了一下,想同朝闻道换个玉印,以便日后联系拜访。
“鹤归往后若是有什么不解,可否一问先生?”
朝闻道欣然换过玉印,冲他这投缘的忘年交豪气一挥手:“林道友尽管问,小生定当知无不言。”
祝尔也准备回自己别院去。他同林鹤归道过别,顺带着冲宋时敷衍一点头,转身便把高他一头多的朝闻道半拉半扯地扔给了阿全。阿全熟练接过。
朝闻道:“诶?诶诶!”
阿全略掉朝闻道夸张的叫喊,同林鹤归、宋时道过别,紧跟着祝尔出了院门。
林鹤归送他们出了院门,看着他们不时拌上几句,慢慢走远了。
·
林鹤归送罢几人,转身回院里,同宋时咋舌道:“朝闻道这人还挺有意思,想不到还是玉楼金阙的人。”
玉楼金阙是一所文社的名字,也是一座楼阁的名字。
数百年前,宸朝有位皇亲尤嗜清谈,为此特意迁府中郡,以便延请八郡文人来府上作客,时常设宴雅谈。亲王通材达识别具慧眼,识人不问出身,凡是能被他请到府上作客的文人皆是能人奇才,一律好生庇护款待。时人往往以“得入亲王眼”为豪。亲王这好才慧眼之名远播,他府上作过客的人往往会被各家争请,有不少因此一展拳脚立下赫赫功绩,改命挣出了个好前程。而后便有更多人特前去自荐。久而久之,亲王府上的门客越来越多,王府都快住不下。亲王便另起楼阁,购书置笔,给他的清客住去。
这座楼便是玉楼金阙的前身。
亲王出人意料地没将楼阁留给子嗣。逝世前他才留话,将楼阁契书给了几位一直留在玉楼金阙的好友,将玉楼金阙托他这三五知己继续打理。这几位先生不负亲王遗嘱,照着亲王往日所为立了规矩,叫玉楼照着亲王生前原样保留了下来,依旧揽纳才子聚会雅谈,只多设阁老一职来管理玉楼。
如今的玉楼金阙便是这样来的。
维系玉楼金阙开销不少,曾受过亲王恩惠的文人乃至其后嗣便纷纷从各郡来资支持,其中不乏重臣名家。历代阁老们又摸索着开书局、售笔墨,玉楼金阙这才好好地经营至今。
时隔数百年,玉楼金阙依旧是八郡书生学子最向往的地方。“准入玉楼金阙”对八郡千千万文人而言,乃是毕生所愿与至高殊荣。
·
“倒真是不可貌相。”林鹤归随口感慨。
宋时还是面色淡淡,不置可否。
林鹤归见状又想起方才宋时的异样,便挨过去问:“小师兄,你是先前听说过他么?”
他玩笑道:“外头门已经关好了,小师兄放心说。”
宋时摩挲几下耳后,轻轻吐了口气;“这人应是追求过师尊。”
林鹤归乍然色变,惊道:“我师尊?”
宋时扶额,无奈看着林鹤归:“你师姑,我师尊。”
林鹤归咳了两声,讪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小师兄你接着说。”
宋时屈指敲了下林鹤归脑门,接下去说。
·
当年仰止从雾隐山回学宫,途中捡了个宋时。
进学宫前,宋时先跟着仰止恶补了小半年的八郡常识。仰止同他讲中京宸朝、仙盟百家、中郡学宫,自然也讲了玉楼金阙。
在宋时看来,仰止应当也是玉楼金阙的一员。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谁知仰止轻描淡写道:“哦,是邀我赴玉楼了。我没去。”
仰止看出宋时的不解,却没有解释,只接着授课。
宋时不久后入了学宫,又成了学宫代掌,负责为仰止这位学宫祭酒处理简单事务。
某日,他照旧将文书带去给仰止检阅批复,却瞧见仰止书楼门外站着个没见过的书生。
那书生看着三十余岁,见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久闻久闻,好年轻的学宫代掌。宋代掌是仰祭酒的徒生吧?”
宋时皱眉,不知这人意图,一时有些踟蹰。
仰止隔着门板传出话来:“朝闻道,闲着没事就走,别吓着我徒弟。宋时,你进来吧。”
宋时依言进楼,觉得有些稀奇。他鲜少听过仰止说这样不客气的话,但细听仰止语气又没什么不快的意味。
那书生乘着宋时开门冲里头笑:“诶,仰祭酒别诬赖小生,小生这不是办事呢?他们托我问问——邀了这么多回,仰祭酒什么时候去玉楼看看。”
宋时将文书放到仰止桌案上。
仰止冲宋时点点头,一边拿过文书看,一边头也不抬地往楼外抛话:“你回回来也不嫌累,还是赶紧走吧。”
书生隔着门板,声音有些模糊了:“给仰祭酒发邀请可不算累。”
仰止微微一叹,抬起头来:“别请了,回去吧。”
门内外皆是一静。
过了几息,仰止又开口道:“我自会向玉楼阁老们陈言。学宫不允外人久留,回去吧。”
书生没有回应,宋时以为那人已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的又传过话来,惹得仰止手上一顿:“那祭酒且处理事务着,小生便先走了,下回再来。”
仰止不动声色,接着批罢文书,照旧夸赞了宋时几句。宋时整理好文书便去赶擢武殿下午的课。
他刚迈出门,仰止问来一句:“外头人还在吗?”
宋时再看了门外一眼,回头答道:“已经走了。”
仰止朝他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看书:“好。你也回去吧。帮师尊把门带上。”
宋时点头道好,替仰止关上了书楼的门。
之后他再没碰上那书生所谓的“下回”,仰止也还是一直没去玉楼金阙。
几年过去,宋时已忘却了那书生的面貌,今日听见这别有特色的名字才想起这旧事来。
·
宋时讲罢,林鹤归不禁问道:“小师兄,那照理来说朝闻道是见过你的,怎么没认出来?”
宋时敛目看着林鹤归,眉头松了些:“兴许已经认出来了,只是师尊不怎么对外说过她是雾隐山的,朝闻道还不太确定吧。”
林鹤归“嘶”一声,觉得有些牙疼:“那我往后该怎么同他打交道。”
宋时沉吟片刻,道:“既然他没提起,就当无事发生吧。鹤归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去问,毕竟是玉楼金阙的先生。”
林鹤归摸摸下颌,点头赞成:“是这么个理。”
他摩拳擦掌道:“等明日第二轮名录一出,我就去打探你我对手消息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