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九，孟广白出去买吃食，带着一纸包叫花鸡和风华册第二轮的消息回了别院。
他将名录誊在纸上，林鹤归凑过去瞧。
九月初一，宋时对九清宫商挽秋，林鹤归对癸池韶夭。
林鹤归边看边在桌边坐下，侧着脑袋看：“这么早，还是同一天欸。”
他把手垫在下巴下，歪头道：“我记得九清宫大多都是音修？”
宋时从孟广白手上接过油纸包，抬手划断棉线，点头道：“中郡九清宫，传气入音，以声震人。”
“九清宫在仙盟中不过中游，倒也出了入第二轮的徒生。”孟广白从储物镯中摸出碗筷分给二人。
林鹤归熟练地拿碗接过宋时撕下来的肉，道：“那小师兄应该没问题。我看没几个打得过小师兄的。”
孟广白瞧他一眼：“你小师兄没问题，自己倒是要小心些。”
林鹤归分出神看看纸上，叼着肉含糊道：“怎么？”
孟广白轻啧了声，拿筷子隔空点他一下，还是解释道：“近几年癸池势头可猛，隐有霸住仙盟前三的意思。”
宋时咽下口中食物，开口道：“我知道此人，确实修为不错。”
林鹤归一声“哦？”，默默盯着宋时，等他接下去讲。
宋时边想边说：“她在学宫擢武殿待过一段时间，跟先生通学九节鞭法。当时毕竟擢武殿里女修还是少见，韶道友又刚来还没几日，便有弟子故意埋汰，要约她比划。”
林鹤归嫌恶道：“总有自大无耻之徒。”
宋时接着道：“那徒生约她旬末到百炼场当众一试，武器不限。带韶道友的先生得知这事时韶道友已经应了下来，只得旬末亲去百炼场盯着，防止两人出什么差错。结果那日韶道友只出了四鞭，一鞭绞飞对面的剑，两鞭抽破护体真气，最后一鞭横扫那人唇齿上，直接将人抽翻在地。”
“嚯，好利落。”林鹤归追问道，“后来呢？”
宋时也不吊他胃口，直接道：“那徒生丢了脸面，事后反倒称是韶道友恶意攻击他。韶道友并未否认，只当着众位先生和学宫同窗的面问那人‘现在还觉得姑娘的鞭子又软又好吃么？’。那人里子面子丢尽了，没过几日便退了学。”
林鹤归听得畅快，却拖着长音“哦”一声，一瞟宋时：“小师兄知道的倒挺清楚。”
宋时面色一凝，正正身子解释道：“那人闹到了师尊那儿。师尊听过前后，懒得搭理，便交由了我处理。”
林鹤归又“哦”一声。这下他故事是真听开心了，耳饱嘴馋，伸筷一夹却夹了个空。
林鹤归抬头叫道：“孟广白！”
孟广白把没了小半的叫花鸡推回林鹤归面前，慢悠悠道：“我看小鹤归听得高兴，还以为不吃了呢。”
林鹤归横他一眼，才不搭理，自顾自接着吃去。
孟广白看得好笑，咳了声，正经分析道：“我记得韶道友是癸池近几代徒生中的新秀，如此看来确实不容小觑。”
林鹤归抿着鸡架，含糊道：“我记得她第一轮是跟小师兄同天比试，不过怎么没注意。回头问问朝闻道，看她上回表现如何。”
林鹤归吃罢便给朝闻道的玉印去了封讯。朝闻道不一会儿便回了一条讯息来。
“韶夭，及笄，癸池司华司长老关门徒生，拔萃新秀，明台巅峰，持九节鞭‘白蛇变’。”
林鹤归刚想说这讯意外地简短，只见通灵佩又传进来一条讯，还是语讯。
林鹤归向来不怎么用语讯，愣了下才听。
“林道友，碰上癸池韶夭可要留心。别小看人姑娘家家的，人白蛇鞭可灵活。韶姑娘学的应当是改进过的游龙鞭法，明台期以下一抽一个准，以小生的眼力看完全能越境同破障期一战。不过韶姑娘上一场一两鞭就过去了，林道友不论拿不拿剑，可记得多带些护身的灵器，多打会儿。打输打赢都别慌，小生保证都给林道友写得俊俏些……”
林鹤归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冲两人埋怨：“孟兄，小师兄，他瞧不起我。”
孟广白笑道：“那小鹤归胜了这场找他理论去。”
宋时道：“鹤归能胜。”
“他玉楼出来的，我可说不过他。”林鹤归抻了抻身子，托着下巴道，“不过还是要想想怎么打。用的九节鞭……”
林鹤归口上念着，手上已经从储物镯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条来，回想着学宫里瞧过的《鞭法初窥》，到庭中挥了几下。
他好久没动鞭，颇为生涩，险些刮到耳朵。
孟广白站在檐下，不由叮嘱道：“鹤归小心些。”
他见林鹤归练得渐入了神，只向宋时打个手势，悄声出去了。
宋时继续看林鹤归，一直看到夜色渐深。他没有打搅林鹤归领会，安静回房修炼去了。
林鹤归乘着夜色将数种鞭势逐个练过，中途不时停下揣摩鞭意，不觉东方既白。
他站在曲水边，轻轻一抖腕将九节鞭收回手中，闭目回想行过的鞭法，一时走神想起雾隐山上的事。
·
“师尊，修士用的都是刀剑吗？”
“多着呢，哪止刀剑。刀枪剑戟、鞭锏锤弓、斧棍钩镰……百般都有。”
“那师尊怎么选中剑的？”
“嗯？鹤归练剑练倦了？为师学剑，因为你师祖第一次带为师摸的便是剑。不过别的也是可以学学，多接触些也无妨。”
仰行从雾隐山庄的仓库边角里翻出各式武器，一样一样指示林鹤归上手。
别的长短兵还好，林鹤归用拿剑的架势稍一调整，有的就算拿着吃力也砸不到自己身上；唯独耍软鞭的时候，仰行一个不留神没注意，林鹤归小臂和腿侧就给冷铁鞭节抽了好几条又窄又肿的红痕。
林鹤归惯会忍疼，又憋着一股劲，愣是自己挨了自己好几鞭才叫仰行看出端倪来
仰行刚回过神就看见林鹤归一鞭回甩打在小臂上，当即劈手把鞭截了下来，掀起林鹤归袖子看。
仰行见他臂上已肿了好几条，忙找出望夷谷散瘀消肿的敷药给林鹤归敷上，皱眉训道：“搁为师面前逞能呢？真当自己不知疼？抽到了也不停，你啊……”
林鹤归还有些不习惯人拽着他胳膊，别别扭扭地站着，没敢应声。
仰行给他敷完药，本还想在他胳膊上抽一下叫他知知疼，看面前肿得小红萝卜似的胳膊没下得了手，找到最后只在林鹤归手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仰行举起手上的鞭道：“这鞭是软武。不是说鞭身软，而是说鞭势用的是柔劲——你自个儿抽身上也觉到了，这打着可疼得很——用鞭基础要诀是抡，调用上臂，而不是你方才那样用腕。用腕就容易把自己伤到。”
“鞭惯用抡、扫、缠、挂等攻法，”仰行说着，背着一只手给林鹤归演示上几招，“像这样，一步一花，一花三变。”
仰行舞了几个鞭花，轻松一收，方才打起的劲头便散尽了，又变回原先那副懒懒的样子闭眼抄手靠树干上。
“这鞭来回抡着就足以防身，用得好的人更是能攻善守，对上用短兵的八成能胜。”
林鹤归看看仰行搁在一旁的“燕来”，不禁问：“那……用剑要怎么破呢？”
仰行睁眼看了林鹤归一眼，扬眉笑道：“傻鹤归，近不了身就用飞剑远远地打啊。”
·
林鹤归猝然睁眼，形容有些疲倦，眸中却被初升朝阳映得晶亮。
宋时推门出来，见林鹤归直愣愣站在朝阳中，轻轻唤了他一声。
林鹤归回过身，几步小跑到宋时面前，眉头舒展着笑道：“小师兄，我知道了！”
宋时抬手抚去他鬓角的晨露，低声道：“好，那便快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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