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林鹤归坐在树上，远远看见刘斌喜气洋洋地提着东西来。
刘斌将伴手的玩意儿递给杜若萱，杜若萱也接了。虽说杜若萱态度言语没什么大变化，刘斌心中却莫名一紧，不禁打起鼓来。
他不自在，半开玩笑道：“怎么觉得好久不见都打生了。”
杜若萱在打量他，闻言浅笑道：“是好久没好好看过斌哥了。”
过去几年她一心为娘亲守孝，确实很久没同刘斌认真相处了。
如今她目光掠过刘斌的眉眼，才发觉自己这位竹马不知不觉多了一股市侩精明的气息。
一时竟有些陌生。
杜若萱收回目光，斟酌片刻，还是没直接问。
她拿起刘斌带回来的新胭脂坐到梳妆台前，用指尖挑了点，映着妆台上那面瑞兽葡萄纹铜镜看颜色。
她背对刘斌看着镜子，笑不及眼底：“斌哥，你这几回胭脂怎么越挑越好看了？可别是受了什么好人指点。”
刘斌还没听出什么问题，自得道：“那可不是，这是我那儿一家新胭脂店里买的，老板娘说这颜色用着好看。这么看来，果然你们姑娘家子都喜欢。”
“你们？”
刘斌脸色一变，干笑道：“可不，人店里好些再去买的姑娘。”
他想觑一眼杜若萱神情，却只看见个后脑勺，不满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方才色变没被发现。
背对着他的杜若萱嘴角落了下来。
她目光不知落到哪里，面前的铜镜轻轻晃了晃。
杜若萱回神，搁下小巧精致的胭脂盒，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转过迎上刘斌双眼。
刘斌从小到大见过杜若萱脸上出现种种情绪，独独没见过她如此正色。
“萱娘？”刘斌愣了愣。
“斌哥，你买的胭脂是独赠予我一人的么？”杜若萱盯着他眼睛诚恳发问。
“当……”刘斌当即要答。
“斌哥，你认真答。”杜若萱截了他话头。
刘斌被她一打断，原本顺顺溜溜的瞎话忽然卡住了。
杜若萱看着他的神色，看到了自己预料中不想看到的东西。
她低头笑了。
熟悉的笑声这会儿听得刘斌浑身发毛。
他强压下不安问：“萱娘笑什么？”
“咳……咳咳……”杜若萱笑得发呛，好容易才止住。
刘斌踟蹰片刻，上前来拍她后背，被杜若萱拂开了。
刘斌手僵在半空中。
杜若萱舒过气，神色终于冷了下来。
她没看刘斌，转身把胭脂盒一收，搁回桌上一堆新奇玩意儿里。
接着她坐回椅上，偏头望向窗外，平心静气道：“刘公子请回吧。这婚我不结了。”
刘斌怔了怔，忽然惊问：“不结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很快又耐着性子压了下去，硬挤出点些笑脸来。
“萱娘，我们婚约是两家一起订的，这聘礼也下过了，婚典也已经准备一个多月了……你这……哪能说不结就不结呢？”
杜若萱神色平和，指着桌上的玩意儿：“也别叫我萱娘了。刘公子，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杜家。杜家的女儿从来没有做小的道理。”
她明明是仰着头看人，气势却全然不占下风。
刘斌哽了哽，深呼吸几下，退一步道：“萱娘，你别说气话。今日你心情不好，我改日再带东西来看你……”
“我说了赶紧走。——来人！请刘公子——”
“好好，萱娘，我走便是，你千万别动气，等你气消了我再跟你说……”
刘斌忙安抚她，将桌上的零碎一股脑儿装进布袋里，三两下便出去了。
杜若萱不睬他，依旧看着窗外，眼睛睁得发酸，一眨眼忽落下两行泪来。
身后递来一方绣了葡萄的丝帕，稳稳放在她侧前。
杜若萱定定看那丝帕，神不知走哪儿去了，没接。
无隐声音低而柔，轻轻提醒：“萱娘。”
杜若萱身子一抖，气势汹汹地拽过丝帕，闷头擦起眼泪。
擦着擦着，她停了动作，丝帕遮住眼睛，很快便洇湿了一片。
她嘴唇在颤，片刻后，溢出一声低哑的泣音。
“无隐，他为什么……无隐……”
无隐站在杜若萱身后，偏凉的双手搭在她肩上，轻缓地应。
“萱娘，我在呢萱娘。”
·
很快刘家就从刘斌口中得知了杜若萱悔婚这事儿。
刘母痛骂：“说不结就不结？真是好大的威风！当我刘家这么好打发？”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管闲事的死碎嘴说与这富贵胎听去，好生没眼力见。——斌儿，你做事也不仔细。”
刘斌皱眉苦脸坐在下首听他娘唠叨。
“北郡这事偏偏这会儿给发现了。消息瞒都瞒不住，一点儿没练起来，你这几年生意算是白白做……”
刘母嘴里开闸似的念，刘斌忍不住打断她，埋怨道：“我哪知道她哪得的消息。娘你别念了，这现在怎么办？杜家的嫁妆子还没给呢。”
刘母拍了拍桌，嘴上不停：“能怎么办？上杜家说去。她们自家孩子自家管。聘礼都下了，绑也得给我把女伢子绑去。”
刘父一直没说话，只闻言点了点头。
“就这样，明儿上杜家问去。无凭无据的我倒要看怎么悔婚。”刘母拍板定了。
·
次日，杜家。
杜老夫人得知刘母来意，耐心听过刘母的诉苦，转头唤来了杜若萱。
杜若萱还没什么心情，见过礼就坐下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母不嫌尴尬地笑了笑。
杜老夫人问杜若萱：“萱娘，跟外祖母说说，怎么突然不想结婚了？”
刘母紧接着问：“对啊萱囡，原先定婚期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杜若萱听笑了：“刘夫人，您难道不知道您公子干的好事么？”
刘母劝道：“欸，萱囡，你跟斌儿都是姨姨看着长大的，哪能不知道你们俩。斌儿那都是脑子一时发昏，等结了婚肯定就收心了，你切莫同他生气。”
无论刘母怎么说，杜若萱只是冷笑不语。
杜老夫人朝刘母抛去个眼神，示意她先回去。
刘母会意，就算她心下再怎么着急，此刻也只得先起身同杜家两位告别。
杜老夫人拍拍身侧的凳子，叫杜若萱坐过来。
杜若萱慢吞吞过去坐下。
“萱娘，还在生刘家小子气呢？”
杜若萱过了几息才点头。
“萱娘啊，你听外祖母说，”杜老夫人眼中带着无奈，缓声教导，“女主人要有掌家的气度。还没进门就这么折腾，夫家要看你不起的。”
杜若萱闷声不响。
“你啊，脾气跟你娘当初一模一样。”杜老夫人摸了摸杜若萱的脸，“外祖母知道你委屈，但你也要为你娘和杜家想想。”
“你娘定刘家小子给你做夫婿，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娘这么疼你，那给你挑夫婿定然是仔细斟酌过的。外祖母也算看着你跟刘家小子长大。这知根知底的外祖母才放心。若是另选一个，外祖母还不敢把你嫁去。你呀，婚事已经拖了好些年，要是另挑夫婿，还不知道得挑到几时。”
杜若萱安安静静听着。
“再说了，乡亲邻里都知道杜家跟刘家有亲，都这会儿了又突然退婚，人家指不定要怎么说我们家，对你以后的名声也不好。”
杜老夫人将杜若萱的手托在掌心，轻轻拍了拍。
“萱娘，我们杜家的大小姐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再仔细想想，这婚还要不要结。”
杜若萱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杜老夫人轻缓拍拍她肩臂，缓声道：“不着急，婚期还有个月。萱娘啊，你回去慢慢想。若是真不想结婚了再来找外祖母说，外祖母跟你舅舅们去帮你把你娘的婚约处理了，努力不让这些事情影响到我们萱娘。要是你改心思，这婚要继续结，到时候不用费事儿跟外祖母说，外祖母接着给你准备婚事。行吗？”
杜若萱抓紧膝头裙衬，点头低声应了。
她回去绣鸳鸯纹的香囊，之后的几日都没再主动去找杜老夫人说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