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台高远,以林亭鹤被压制后的修为也得在天阶上登上几日。林亭鹤把近年的杂谈看了个囫囵,又吃了好些零嘴,闲到跟“光阴”唠嗑、抛灵器玩,在登阶第七日正式回到了琼玉台。
林亭鹤随意抛着一会儿要送给冼慈予的灵器踏出阵法,脚步却忽一顿。他微微眯眼看向正南,身形骤然消失。
正南建有冶方殿,殿主冼慈予。冼师在冶方殿中矗了座高炉,引南离火为炉焰。锻师没有不喜火的,南离火焰温极高,近乎不灭,用于锻器再合适不过。
平日里冶方殿就是高温不绝,不过冼慈予托林亭鹤布了隔离的阵法,因此南离火绝不会烧及锻炉之外。
此时的冶方殿却是烈焰冲天。
冼师若是神识清醒,就绝对不会放任南离火烧殿。林亭鹤往冶方殿去,一颗心甸甸坠下去。
出事了。
·
林亭鹤赶到时山肇等人已在冶方殿。南离火的气焰被卫曜、张见机两人稳稳压住一头,势头渐消。
即便如此,整座冶方殿还是被南离火毁了近九成。冼慈予平素宝贝得紧的高炉大半部分无影无踪,本该摆着高炉的高台被数丈宽的深坑取代,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焦痕碎瓦,灵石渣和破金废铁熔了满地。
林亭鹤弹指一道真气彻底荡开四下余热,转瞬人已冲至山肇身边。才到没多久的怀冰雪让开了身位。
山肇只着内衫,脸上衣上扑了不少黑灰。他怀中半托着一人,那人身上盖了件靛蓝道袍,朝外的半张脸血污交横,哪怕山肇将源源不断的真气灌注于身却依旧不省人事。
——正是冼慈予。
林亭鹤小心抬手扣上冼慈予脉门,往她体内送出一缕真气细细察看。他探了半晌,面色愈沉,手上化了数颗聚灵续经的丸药连真气送入冼慈予体内,稍一调整山肇裹住她脏腑的真气,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后才开口,声音轻而严厉:“崇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亭鹤话语间带了罕见的盛怒,这盛怒显然是指向酿祸之人。
他没多言语,一眼把这事儿断为**。
冼慈予实打实受了重创:护体屏障破碎,经脉受损内外皆伤;最严重的是神识受激沉入魂潭,体内真气失去神魂指引无度流窜。在七郡,体内真气乱窜只有爆体殒落一个结局。若非山肇及时出手引导梳理,恐怕林亭鹤现在连给人探查伤势的机会都无了。
山肇同样神色紧绷。他手上真气一刻不敢停,拧眉盯着冼慈予,微微摇头。
“我不知,”他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细听之下还在发颤,“阿慈日前忽说要锻神器,你下去后她便闭了小关,不让人来打扰,孰料……若是我……”
山肇闭了闭眼,没再说下去。
洛殊刚赶到,疾步来看冼慈予的情况,闻言干巴巴道:“崇钊道君,倒也不能这么说,这……”洛奇光平日里能言善辩,这会儿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张见机迎上去,劝慰似的虚虚一揽她的肩。
“崇钊道君,你先带冼师回你殿宇处,”林亭鹤回身,朝洛殊恳切道,“烦请奇光君尽力照看冼师。我在这儿再看看。”
洛殊自然一口应下。
琼玉台没有医修。医修修行艰难,大乘者都罕见,何况圣人之上仙人境。再者琼玉台上各个都是大能,平日里的小磕小碰真气一抹便完事,也有各自多年积累下的天材地宝,没什么是不能自诊自疗的,放七郡也是医修口中最不遵医嘱的那群人。是以上下千年压根无人在意过琼台上没医修的事。他们十个仙人境中,也就洛殊通晓些医术。
郁如浮到时正见山肇和洛殊启阵去泰华殿,张见机、怀冰雪紧随其后。郁如浮环视一番,没急着跟去,只几步赶上来问林亭鹤事况。
“小鹤?你回来了?冼师这头怎个情况?”
“崇钊救回来了,还有奇光看顾着,冼师那儿暂且无需担心。”林亭鹤简单几句带过了这事,“我上来时冼师这儿已经出事了,不知浮姐可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也是浮姐笨,方才小湘突然哭起,哄了好久,半天才注意到这头动静。”郁如浮忧道,“姐还当是小湘耍性子……欸,这会儿重九正哄着呢。”
林亭鹤留意到一点:“小漓不在么?”
郁如浮摆摆手:“那小子,近些日子都跟在荀先生身边闭小关呢。”
“荀先生也闭关了?”
郁如浮点头,笃定道:“肯定是在闭关,不然冼师这么大的事儿,荀先生不可能现在还没出来。”她看了眼满地狼籍,又出声:“小鹤不去看冼师?”
林亭鹤心中念头几转,叹了口气:“冼师那儿有人看顾,我不擅医术,就在这处先收拾收拾,不急着过去碍人手脚了。”
“嗐,也不能这么说……”郁如浮劝了两句,“我去看看冼师,你收拾好了倒也过去一趟。”郁如浮说着说着,不自觉拿出了以前叮嘱家中小辈的口气。见林亭鹤应下,她才布阵动身。
林亭鹤目送她离开,脸色沉了下去,方才还温和的眼眸渐渐结上霜。他回身,目光与神识寸寸“看”过冶方殿废墟,想在识海中重构出事发时的情形,残墙后却有一道身影撞入视线。
林亭鹤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广微道君?青翎以为道君方才已去冼师那边了。”
卫曜拾起几颗脆得掉渣的灵石,泰然往残墙上一靠,毫不介意沾了满身黑灰。
“冼师那儿照顾的人已经够多了,也不缺我这一个,要紧的是在这边看看这事儿有什么蹊跷。”卫曜挑眉,睨了林亭鹤一眼,“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林亭鹤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那道君可看出什么了?”
卫曜一笑:“试探我呢?”
她见林亭鹤不答,便自接自话:“从灵石到高炉阵法都没有术法破坏的痕迹,看着确实是冼师锻器失败后炸炉,致使南离火逸出伤人毁殿。”
卫曜的声音低沉,几乎没什么口音,语气优容,话语中有抹不去的、属于贵胄的痕迹。她慢条斯理道:“但是冼师锻器多年,怎么恰巧这一次锻器失败炸了炉,南离火从阵法中逃逸了出来,冼师还毫无反应抵挡之力,连道示警也无。”
林亭鹤眼神凝肃。
他盯紧卫曜:“那么,依广微道君高见……?”
卫曜捻碎手中灵石,低着头专注地拍手上的灰。
“岁翎,”她没拍几下,忽叹了口气,“我可不信你当真一点也没觉察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会儿林亭鹤耐心出奇得好。
卫曜偏头定定看他一眼,“啧”了声,喃喃道:“你这样的活宝,若是生在我那时候该多好。”
她不待说完便收声,朝林亭鹤继续道:“不如何。不可说。”
林亭鹤盯视着她,渐渐皱起眉。
见他总算有个预料中的反应,卫曜不由笑笑。
“记得在我之前。”她说罢这无厘头的一句便噤声不语,片刻后看着轻松了些,又开口道,“还有琼玉台的来历。”
“……我很敬服冼师,尽快救下她吧。”卫曜咽下个自称,最后深深看了林亭鹤一眼,掐诀清理掉身上脏灰,简单道了别。她不等回应就倒退几步,踏进不知何时起好的阵法中闪身离开。
林亭鹤伫足原地,识海不住思索卫曜这番话究竟是想传递什么讯息。
他思绪尚未反应过来,倒是先出了大半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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