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是被冻醒的。
不是那种盖少了被子的凉，是透骨的寒，像是整个人泡在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白气。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不对劲。
他记得睡前特意把窗户关死了，暖风机也开了低档，按说不该这么冷。而且……太安静了。
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连楼道里老水管滴水的“滴答”声都没了。
苏念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床单冰冷僵硬，像是结了层薄霜。他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沉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闷得发慌。
“唔……”他挣扎着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帘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的那种动，是有人用手掀开的动静。一道极细的黑影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像蛇一样，贴着地板慢慢游过来，所过之处，地板上结出一层白花花的霜。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那黑影游到床边，猛地向上一窜——
“哗啦！”
窗帘被整个扯开，窗外的夜色像墨汁一样泼进来，带着一股更浓的、夹杂着血腥味的冷檀香。苏念终于看清了，床边站着的还是昨晚那个身影，深色长衫，长发垂肩，只是今晚，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看一块即将被撕碎的猎物。
“怕了？”
声音比昨晚更哑，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却没什么温度。他伸出手，这次没碰苏念的锁骨，而是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苏念猛地一颤。
“别碰我！”苏念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偏过头躲开，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身影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反抗。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攥住了苏念的手腕，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上来，苏念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放开！你到底是谁！”他拼命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挥着，却被对方轻易地按住，反剪在身后。
那人俯身下来，脸离得极近，苏念甚至能看清他长衫领口绣着的暗纹——是朵将开未开的玉兰花，线脚很密，像是手工绣的。
“忘了？”那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冷得像冰锥，“一百年前，你就是这样，挣开我的手跑的。”
一百年前？
苏念脑子懵了一下，随即更浓的恐惧涌了上来。这人不仅是鬼，还是个有故事的鬼？他挣扎得更厉害了，手腕被攥得生疼，皮肤都快被冻僵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认错了！”
“没认错。”那人笃定地说，另一只手又摸上了他的锁骨，指尖反复碾过那颗朱砂痣，“这颗痣，我认得。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晚……别再骗我了。”
苏晚？
这个名字像根针，猛地扎进苏念的脑子里。他没听过这个名字，可心里却莫名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攥着他手腕的力道瞬间松了。
苏念趁机猛地推开那人，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惊恐地看着他。那人转过头，望向门口的方向，身影似乎淡了一点，像是被什么惊扰了。
“谁？”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警惕。
楼下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呜呜”声。
那人又看了苏念一眼，眼神复杂，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在忌惮什么。几秒钟后，他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缓缓地消散在空气里。
直到那股冷檀香彻底消失，苏念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手腕上留下两个清晰的青紫色指印，摸上去冰冰冷的。
他瘫在床角，缓了好半天才敢动。楼下的声音还在响，像是有人在拖东西，“哗啦——哗啦——”，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别的东西？还是……这宅子里不止一个“住户”？
苏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哆哆嗦嗦地摸过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凌晨三点。他想报警，又觉得没法说——总不能告诉警察，自己租的房子里闹鬼，现在楼下还有怪声吧？
可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夹杂着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像是有人在客厅里走动。
苏念咬了咬牙，捡起枕边的台灯，这是他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慢慢拧开门锁，把门拉开一条缝。
走廊里一片漆黑，楼梯口更是黑得像个无底洞，那声音就是从楼下传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颤抖着照向楼梯。楼梯是木制的，扶手早就掉漆了，台阶上蒙着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走过。
可就在光柱扫过的瞬间，他看到楼梯中间的台阶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他的脚印。
那脚印很小，像是穿着布鞋踩出来的，清晰地印在灰尘上，从楼下一直延伸到……他的房门口。
苏念的呼吸瞬间停了，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光也灭了。
黑暗里，楼下的声音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几秒，一个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底下，一下，一下，慢慢地向上传来。
“哒……哒……哒……”
像是有人光着脚，踩在积灰的台阶上，每一步都带着灰尘被扬起的细微声响。
苏念吓得魂都飞了，猛地关上门，反锁，后背死死地抵着门板，心脏狂跳不止。
脚步声还在往上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门口。
然后，有人开始敲门。
“叩……叩叩……”
声音很轻，像是用指关节敲的，节奏很慢，一下，又一下，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苏念死死地咬着牙，不敢出声，浑身抖得像筛糠。他能感觉到门板传来轻微的震动，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敲了大概十几下，外面的人停了。
苏念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柔，很轻，像是在哼唱什么调子，咿咿呀呀的，听不清歌词，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
唱了没两句，调子突然变了，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在刮玻璃。
苏念捂住耳朵，闭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昨晚那个鬼去了哪里，他只知道，这座老宅里，不止一个“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冷意，从身后慢慢涌了上来。
那股冷檀香，夹杂着血腥味，又回来了。
苏念猛地睁开眼，僵硬地转过头。
那个穿长衫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房间里，就站在他身后，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他的目光越过苏念的肩膀，望向门口，眼神冷得像冰。
门外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消失在楼下的黑暗里。
房间里，只剩下那股冷檀香，和苏念粗重的喘息声。
身影看着门口的方向，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看向苏念。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点，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念被吓得惨白的脸颊。
“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有我在，她不敢进来。”
苏念看着他，突然觉得更怕了。
一个鬼，在安慰他别怕另一个鬼？
这是什么离谱的展开？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是谁”，可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人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这次却奇异地没有让他觉得恐惧，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疯了，他一定是被吓得疯了。
那人收回手，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苏念，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月光透过窗帘缝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一幅孤寂的画。
苏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鬼，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至少，他刚才……好像是在保护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别傻了，苏念，他可是鬼啊。
他靠在门板上，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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