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忱刚撩拨出小火苗，还没来得及加点儿别的，就被打断了。
茂茂按半天门铃找不到人，最后决定打一通电话过去，毕竟异国他乡，她害怕万一出什么事。
“哥，你在哪呢？”
“怎么了。”
老板哥那边声音听起来挺奇怪，茂茂看了眼屏幕：“你感冒了吗哥？那什么，我们回来了，在你房间门口呢，vivi姐说趁现在都清醒对一下后续工作安排。”
沈欲忱举着电话，和谈扉明对视一眼，懒洋洋侧倚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明早不行吗？”
谈扉明抬手揽住沈欲忱，低头闻着他的头发，拇指在他鬓角上轻轻摩挲。
静了一会儿，他听到沈欲忱颇为无奈的回答：“马上来。”
“我走了。”挂断电话后沈欲忱直起身，在昏暗的玄关处望着谈扉明，“明早的飞机你别忘了，收拾好来找我。”
“嗯，要我帮忙就打电话。”谈扉明按住门把手为他打开门，“晚安。”
“说早安。”沈欲忱看了他一眼。
“早安。”
在走廊等待的茂茂正在给vivi看她和小羊拍的照片，余光里便看见沈欲忱从她们面前——往左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里出来。
四人面面相觑，茂茂瞪大眼睛，小羊涨红了脸，沈欲忱手揣着兜云淡风轻地走到房门口，刷卡，推门，最后朝几人一侧身，望向心知肚明且面不改色的vivi：“请进。”
明日返程，MV拍摄工作正式告一段落，后续的专辑宣发只需艺人全权配合团队运作即可，她们需要深夜就对接的，是今天下午导演组联系说明的突发情况，原本拟定三月末录制的音综那边，因为艺人档期问题得提前两周录制，这也意味着回家休息不了两天，沈欲忱就得飞杭城拍摄物料和视觉先导片。
虽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vivi知道沈欲忱基本不会有异议，即便他自入圈起就是个家境十分好的小少爷，但面对工作，沈欲忱除了常常迸发一些新奇想法以外，几乎没什么少爷脾气，不骄不躁，认真对事，拟给他设定100的期待值，他能还你超150%的实际成果。
这也是为什么沈欲忱即便出柜，依然稳坐红台音综嘉宾位的原因之一。
前脚刚送走vivi，后脚法律团队那边也有了进展，沈欲忱靠在沙发上，姿态这才重新放松下来，他盯着屏幕中律师不久前发来的消息——那位策划抄袭事件幕后操盘手的信息，足足看了一分多钟。
片刻后，沈欲忱面色平静地将手机倒扣放在一边，起身在大衣口袋里找烟。
没找到。
他在另一边也找了找，包括裤袋以及地毯上。
没有。
他用犬齿磨蹭口腔的软肉，无奈地抿唇。
坏家伙，什么时候把他的烟拿走了。
夜已深，沈欲忱没任性到打扰人睡觉，他站在床边出神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微不可察。
怔愣一会儿后，沈欲忱抬起手，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手。
一直到坐上飞机，他也在看。
以前他就发现自己有时拿餐具时，手会轻轻颤抖，不至于夹不住菜，但这表现依然很不正常——他没有过度用手，也没有低血糖等症状，一同吃饭的其他同事都没有这个情况，他观察过。
开药的医生说他是因为焦虑导致的，可他现在也没什么好焦虑的。但凡是谈扉明在身边的时候，他没有再吃药。
大概是因为冻着了吧。
和莫城相比，北市即将二月末的温度简直舒适得让人亲切，即便干燥的北风依旧毫不留情往人鼻腔里钻，多吸几口就能干巴巴地喇出血来，但一行人刚下飞机，便脱掉长而臃肿的防风羽绒服，步伐轻快得跟越冬的候鸟一样。
顾叔来接，沈欲忱跟谈扉明一同上了车，先去猫舍接随变，随变一见沈欲忱，隔着航空箱的门开始对着他嚎叫，小家伙话密，拖长的尾调也忘记夹得嗲一些，听着委屈极了。一人一猫仿佛连短短乘电梯的时间都不能忍，最后电梯“叮”一声打开，沈欲忱长腿一迈走出电梯，单手抱着他八斤重的随变牌拖拉机，而紧随其后的谈扉明，则一手是行李箱加航空箱，一手沈是欲忱的行李箱外加刚才在商超买的菜。
沈欲忱看着谈扉明的样子，心道就算是再有型的穿搭和冷峻模样，两手满满当当也得落入凡尘，他忍俊不禁，直到进门换鞋，肩膀还嗤嗤颤抖着。
随变从他怀里一蹿，落地“嗯”地一声跑到阳台，尾巴翘得很高，开始巡视它的领地。
谈扉明搁下大大小小的行李，从后方张开两手按在沈欲忱脸上，从两边往里轻轻挤他的脸：“你笑什么呢。”
“放手。”沈欲忱声音含糊道，下一秒脸被揉了揉，温度撤走，转移至他的腰上。
谈扉明从背后环着他，很迅捷很用力地抱了一下，快得让沈欲忱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拎着他的行李箱往里走了，边走边背对着他道：“我帮你收拾行李吧，你换好衣服去洗澡，完事儿好好补个觉。”
沈欲忱摸了摸脸，余光扫到全身镜，他转过脸，看着自己，平日纤尘不染的衣领上，此刻沾着一片乱糟糟的猫毛，脸上有他平日最为熟悉的疲惫模样，也有他最不熟悉的陌生的笑意。
不来自人情世故，这种幸福感，是冬月枝头上一朵刚开的小花。
如果在这一刻死掉也是幸福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沈欲忱觉得很有道理，那他现在得赶紧答应谈扉明，让他做他的男朋友。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反正就这么做了，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于是大衣都还没脱，快步走到卧室门口，然后停在卧室门口。
谈扉明正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他的行李箱。
“没想到你还在用这个。”谈扉明晃了晃手里的随身听，“但是为什么只有一首乱码的音频？”
刚才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念头瞬间消散了，退潮，退潮，退成干涸的土地。
沈欲忱在门口僵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拿走随身听揣进口袋，一边敷衍道：“啊，我比较怀旧。”
谈扉明站起身。
直觉告诉他，沈欲忱在掩饰什么。
他心倏然跳得很快，不是他自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沈欲忱掩饰的东西和他有关。
“是什么？”谈扉明跨过行李箱，按住沈欲忱的肩膀，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我能看看吗？”
“不行。什么都没有。”沈欲忱回答很快。
谈扉明看着他的背影，手依然按着，肩膀的力度不轻不重，但没法让人挣脱。
“不能告诉我吗？”
“真的没什么，你这么好奇干嘛？”
“你不是说。”谈扉明掰过沈欲忱肩膀，让他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你不是说不喜欢距离太远吗，其实我也是。”
他垂眸端详着沈欲忱的表情，有些苍白的，极力掩饰情绪保持镇静的。
因为搞艺术，所以连人表情的丝毫变化也可以捕捉得一清二楚，何况沈欲忱是他最长久观察的对象。
他对他此时的状态也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沈欲忱对他是直白的，至少在断联后。
为什么偏偏要藏着一个随身听？他知道沈欲忱现在有些抵触自己这强势的行为，但是人最直观最原始的冲动，往往是源源不断的探究欲、占有欲、控制欲。在面对某些事物上，连人类自己都无法克制。
被自己的话反驳，沈欲忱沉默了一会儿，故作平静道：“……那是作为恋人的要求，现在我还没有答应你。”
“……”
“我也会乱想。”谈扉明说，说完就后悔了。
他冲动了，他可以不说，可以等，但是他这颗心脏和他的思想，也被本压制着的**之水席卷，而沈欲忱抬起眼，看着自己，他的眼波是挣扎的湖水，里面的倒映小人好像要把这湖水搅翻了。
“你很少这样跟我说。”沈欲忱垂下眼帘，手在口袋里攥住，漫长的半分钟后，他喃喃道，“一定要看吗？”
他没有再看谈扉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办。”
“你要看我也不能拒绝你。”
“我才说过爱你……你说得对，我不能只要求你那样对我。”
谈扉明被他这副忽然失神落魄的样子吓到了，他轻轻抚上沈欲忱的脸，用指腹止住他还在喃喃自语的话：“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沈欲忱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随身听递给他，扬起下巴挣脱开谈扉明的手：“你看吧。”
说得很洒脱。
说完，他看着谈扉明，眼珠慢慢颤动，那长达十几秒的注视下，有太多谈扉明看不懂的情绪。谈扉明没有接，沈欲忱便用手指勾住他腕口的衣服，把谈扉明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将随身听放在他手心。随后，他垂下眼睫，那些情绪也不见了，只剩一个看起来带着些决绝意味的空壳。
沈欲忱走到卧室门口，顿住脚步，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听了，不要讨厌我。”
他声音很轻，随后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的声音也很轻。
谈扉明又在原地站了许久，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望着紧闭的门，看着自己手里这个小小的随身听，上面仿佛还带着沈欲忱指尖轻而凉的温度。
拿到随身听后，谈扉明没有立刻听。
他把随身听先放在床上，然后站在一旁愣了几秒，先去洗手，将买回来的生活用品和食材通通摆放好，再洗手，给随变倒水喂完猫粮，又洗手，最终终于心如擂鼓地站在床边，看着那个随身听。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沈欲忱的反应让他无比想看，又极其害怕看。
这样听着咚咚作响的心跳又站了一会儿，谈扉明终于深吸一口气，拿起随身听，将缠绕住的耳机线解开。
因为手太抖，他解了三次才成功，最后将耳机搁在耳朵上，点开那段乱码的音频。
耳机里静了很久，大概有几十秒，他拿起随身听看了好几遍屏幕，确认音频是在播放中的。
接着，他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应该是沈欲忱将随身听放在哪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声音有些朦胧，他调大了音量。
“喂。”
“我刚洗漱回来。”
“嗯。”
“吃什么？你说吧，我给你带。”
“宿舍吗？就我和沈欲忱。”
“他周末不回家，你不是知道吗？”
“不出来了，很晚了，睡觉吧。”
“嗯，睡吧。”
“……我也想你。”
“晚安。”
“一定要叫吗？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好吧，晚安，宝宝。”
“嗯，晚安。”
……
……
……
剩下的一分多钟，没有人再说话。
只剩下些微不可察的声响，不知道它们来自何处，只是提醒着这段音频还在播放着，长久地沉默着。
（抹泪）（跪地）（遁入地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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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随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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