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这气味……很怪,不像酒气,不像汗味,也不像任何一种常见的香水或者烟草,它短暂地刺激了一下她的感官,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印记。
但现在不是分心深究的时候,林焰朝老张和小陈打了个手势,三人继续向洗手间通道深处走去。
通道不长,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墙角一盏瓦数极低的壁灯发出惨淡的、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油腻的地毯。
几个相对隐蔽的卡座如同蛰伏的兽,散落在通道尽头的阴影里。
林焰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最里面那个被一盆巨大的、叶片肥厚如蒲扇的滴水观音盆栽半遮挡的卡座。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背对着通道坐着,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个后脑勺,身形瘦高,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冷光,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啤酒,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特征高度吻合!
帽衫,身形,低头看手机的动作!
林焰和队员迅速交换眼神,无需言语,三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呈扇形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老张和小陈一左一右,如同两堵移动的墙,无声地封住了卡座两侧可能的逃跑路线。
林焰居中,脚步落在铺着廉价地毯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距离卡座还有三步之遥时,林焰的耳麦里传来高亮压低的、带着一丝焦灼和喘息的声音,穿透了酒吧隐约的喧嚣:“林姐!后巷有情况!一个穿黑夹克的人!不是帽衫!刚翻墙跑了!动作快得像鬼!我们的人刚想靠近,他′嗖′一下就翻过那堵塌了半截的废墙不见了!我们在他翻墙的地方……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个用黑色小塑料袋包着的东西!”
跑了?!林焰心头猛地一沉!卡座里的是谁?同伙?调虎离山?还是……真正的交易者已经完成,留下一个烟雾弹?!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在听到高亮汇报的瞬间,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猛地加快。
几乎在同一秒,卡座里那个黑帽衫似乎察觉到了身后逼近的危险气息,猛地回头。
帽檐下,是一张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脱稚气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被惊扰的、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慌乱?!他看起来顶多二十岁,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绝非通报里描述的那种老练、阴鸷的毒贩!而且,他左耳垂上,空空如也。
没有银色耳钉,只有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耳洞。
“警察!别动!”
林焰厉喝一声,声音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音乐轰鸣!
陈科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扑上,强壮的手臂如同铁钳,瞬间将那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死死按在卡座冰凉的皮沙发上!老张则如同一堵铁塔,彻底堵住了卡座唯一的出口。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拼命挣扎,“我…我就是来喝酒的!等我女朋友!我什么也没干!放开我!”
林焰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桌面。只有那半杯泛着泡沫的廉价啤酒,一个屏幕还亮着的国产智能手机,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宝贝,我到了,在角落等你,给你带了惊喜哦~”,一包拆开的、还剩几根的廉价香烟,一个印着啤酒广告的一次性打火机。
没有可疑的瓶瓶罐罐,没有滴管,没有任何看起来像“蓝眼泪”的东西!干净得不像话。
不是他,被耍了,真正的目标在后巷,那个穿黑夹克、翻墙逃走的家伙。
“搜身!仔细搜!”
林焰冷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愚弄的寒意和紧迫感。必须确认这个“烟雾弹”身上没有携带危险品或通讯工具。
小王动作利落,快速而专业地搜查年轻人全身。除了一个装着几百块现金和身份证的普通钱包、一串挂着卡通兔子挂件的钥匙、半包心相印纸巾、一个屏幕碎了一角的旧手机别无他物,没有“蓝眼泪”,没有任何可疑物品,李想的口袋里甚至还有两张刚买的电影票根,时间是今晚八点半。
“刘所,卡座目标非嫌疑人,身份已确认,李想,本地人,后巷逃脱者疑为真目标,特征:男性,穿黑夹克,戴口罩,翻墙逃入废弃橡胶厂老仓库区,请求指示”。
林焰按住耳麦,语速飞快,声音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刘建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收到!控制住李想!保护现场!等待技术中队!小高,小王,守住后巷出口!没有命令,不准进入仓库区追捕!重复,不准追捕!”
“明白!”
林焰应道,随即对老张和小陈下令,“看好他!带回所里核实身份!通知他那个女朋友来所里领人!”她没再看那个吓得瑟瑟发抖、一脸茫然和委屈的李想,转身快步冲出酒吧后门,现在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后巷的物证和那个逃脱的真凶才是关键!
推开厚重的铁皮后门,一股更加阴冷潮湿、混杂着垃圾**酸臭味和雨水浸泡后浓烈霉味的气息如同腐烂的巨口,猛地吞噬过来,呛得人喉咙发痒,胃里一阵翻腾。
后巷狭窄、逼仄,堆满了沾满油污的废弃纸箱、散发着刺鼻馊味的泔水桶、锈蚀的自行车架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金属、塑料垃圾。
雨水顺着两侧高墙斑驳脱落的墙面往下淌,在坑洼不平、布满污渍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小溪,反射着远处街灯微弱的光。
高亮和王海正打着手电,蹲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大型塑料垃圾桶旁,手电光柱刺破雨幕和黑暗,在油腻污秽的地面和桶壁上投下晃动的、惨白的光斑。
“林姐!这里!”高亮看到林焰出来,立刻站起身,戴着一次性PE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一个极其小巧的、近乎透明的塑料滴管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瓶口是细长的滴管头。
瓶子里残留着大约两三滴无色透明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但瓶壁内侧,靠近底部的位置,却诡异地凝结着几颗极其微小的、如同尘埃般的……幽蓝色结晶颗粒。
在强力手电光的直射下,那几颗幽蓝的微粒,如同深海中沉睡的、被惊扰后骤然睁开的冰冷眼眸,闪烁着一种非自然的、妖异而冰冷的蓝绿色荧光。
那光泽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魔力,幽幽地、无声地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寒意,脊背发凉。
“蓝眼泪”?
实物比名字更诡异,更邪恶。
林焰的心沉到了谷底,东西找到了,但最重要的目标跑了,那个穿黑夹克、戴着口罩、消失在废弃厂区迷宫般的黑暗里的家伙,才是关键。
“林姐!你看这里”。
高亮突然蹲下身,指着滴管瓶旁边垃圾桶肮脏的、沾满不明粘液和油污的绿色塑料外壁,声音带着一丝惊异和发现线索的兴奋。
林焰立刻蹲下,凑近,在油腻污秽、反射着手电光晕的桶壁上,靠近滴管瓶掉落的位置,有几道极其新鲜、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指印!那指印的纹路边缘,似乎沾染着一点极其微小的、同样幽蓝色的粉末状残留!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那点蓝色残留物也闪烁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荧光!
“刘所!后巷发现关键物证!一个装有疑似‘蓝眼泪’液体的滴管瓶!瓶壁有幽蓝色结晶!同时在旁边垃圾桶外壁发现新鲜指印及微量同色粉末残留!已保护现场!请求技术中队立刻勘查!”林焰按住耳麦,声音沉稳而急促,清晰地汇报着关键发现。
“收到!支援已在路上!保护好物证和现场痕迹!高亮,小王,守住后巷,防止无关人员靠近!”刘建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凝重。
就在这时,酒吧后门再次被猛地推开,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正是刚才在通道里撞到林焰的那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如同死灰,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如同瀑布般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痛苦的颤抖和胸腔深处可怕的空洞回响。
他佝偻着腰,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衬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从胸腔里硬生生掏出来,另一只手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双腿发软,仿佛随时会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里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见到世间最污秽恐怖之物的极致惊悸。
他的嘴唇哆嗦着,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绝望声响。
“陈哥!陈哥!你怎么了?”一个穿着酒吧服务生制服的年轻人紧跟着跑出来,满脸焦急和惊慌,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是不是又过敏了?药呢?带药了吗?”
被称作“陈哥”的年轻男人艰难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喘息,目光却死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钉在高亮手里那个装着幽蓝结晶滴管瓶的证物袋上!。
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厌恶,仿佛那不是证物,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一只狰狞的恶鬼,一个来自地狱的诅咒。
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死死指向那个证物袋,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嘶吼,想控诉,却只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那咳嗽声带着胸腔深处可怕的共鸣,仿佛要把肺叶都咳出来。
“呕!”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身体痛苦地痉挛着,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汗水,糊满了那张年轻却惨白如纸的脸。
他干呕得如此剧烈,以至于胃部痉挛抽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痛苦的生理反应在无情地摧残着他的身体,每一次痉挛都让他如同离水的鱼般弹动一下。
“快!快送医院!叫救护车!”
服务生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
林焰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反应异常剧烈的年轻人,过敏?对什么过敏?难道……是对“蓝眼泪”?
刚才在通道里那转瞬即逝的怪异气味……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排斥反应?还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妖异之物的气息?
“刘所!后巷发现一名突发急症男子!身份疑似……”林焰仔细看了一眼对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是县局技术中队陈陌!症状符合严重过敏反应,现在呼吸困难、剧烈干呕、冷汗、面色青紫!情况危急!请求协调120急救!”林焰按住对讲机,声音沉稳急促,清晰地描述着症状和身份。
她无权指挥技术中队,但作为现场民警,有责任报告突发状况并请求医疗救助。
“指挥中心,木棉所刘建军报告,‘蓝调’酒吧后巷有人员突发严重过敏反应!身份疑为县局技术中队警员陈陌,症状危急,请求120急救中心火速派车,重复,情况危急,请求火速支援!”
刘建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外放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高亮!小王!用我们的车!立刻送他去医院!快!”林焰当机立断下令。
这是现场紧急医疗处置权范围内的指令,优先保障生命安全。
高亮和小王立刻与服务生合力,艰难地架起几乎瘫软、仍在剧烈痉挛和干呕的陈陌。
陈陌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湿透的沙子,双腿完全无法支撑,几乎是被拖拽着向巷口那辆银灰色的五菱宏光挪去,每一次呛咳都带着胸腔深处可怕的空洞回响,如同破损的鼓风机在苟延残喘。
警车闪烁着未鸣笛的红□□光,如同离弦之箭,碾过积水,冲破雨幕,朝着镇卫生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刺眼的尾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晃动的光带,很快消失在拐角。
雨丝依旧无声地飘落,冰冷地打在林焰的脸上。
后巷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手电光柱晃动,警戒带的黄黑条纹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的腐臭、雨水的湿冷、还有陈陌留下的、那令人心悸的痛苦喘息声。
那个翻墙逃走的黑夹克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废弃厂区深沉的黑暗里,只留下垃圾桶旁那妖异的蓝光、桶壁上沉默的指印、和这个突然倒下、对“毒”有着诡异反应的年轻刑技员留下的、充满未知的巨大谜团。
酒吧的喧嚣被厚重的铁门隔绝,低音炮的轰鸣变得沉闷而遥远。
技术中队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穿透雨幕,红蓝光芒在巷口闪烁起来,支援到了,但最重要的猎物,已然脱网。
潮湿的空气里,只剩下物证的冰冷、指印的沉默、和一个对“蓝眼泪”有着致命反应的躯体留下的、如同深渊般的问号,,这场雨夜的狩猎,似乎才刚刚揭开它诡谲莫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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