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绫被晕湿，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滑到下颌再摇摇晃晃滴落，男人极力克制着情绪，却仍旧微微颤抖。
桃苏心里泛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吐出淡淡的两个字，“静心。”
“抱歉。”云燕徊并未解释什么，也不曾放开她的手，只是不停深深吐息调整心绪。
她没催促耐心地等着，实则心里也不平静。
桃苏唾弃那时的自己利用卑劣的手段引诱了他，可同时又畏惧乾阳峰众人的怒火，胆小地不敢承认错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的责问，毕竟她无耻地渣了他是不争的事实。
云燕徊无疑是无辜的，她欠他一个道歉，也该想尽办法补偿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是她能回馈任何一样东西，就是他想要的情感给不起，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爱上男人的勇气和能力。
桃正山作为父亲无疑是给她打了一个好样，这才将她从对男人深深的恐惧里解脱出来，叫她能以正常的心态去面对身边的男性。
可即便如此，桃苏活了三辈子真正接受的也不过桃正山一个，且父女之爱与男女情爱更有本质上的不同。
父爱如山包容广博，桃正山品格端正性情温和，看出她畏惧男性，便从不主动亲近，生活上总是说少做多默默付出，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慢慢教化行事偏激的她。都是养了五六年后，才在桃苏的默许下第一次轻轻摸了她的头，把什么叫尊重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而男女情爱……
桃苏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菜，她在妈妈苏晴的鼓励下也曾经试着跟人接触过。但在那个人心浮躁，凡是都讲究一个“快”字的年代，交往近一年了才只让拉个小手，她果断地被人给嫌弃了。
男方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十分坦诚，直接问她是不是有病。桃苏细想片刻，如果打从心底里畏惧不喜他的碰触算是有病的话，那她应该确实是有的。于是之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她从此再也不考虑什么男人。
桃苏有房有车有闺蜜，除了找哥哥只要照顾好爸妈就行，一个人也可以独美，生活简直不要过得太好。直到稀里糊涂来了这个世界，迫不得已与两个男人牵扯不清……
她的思绪一瞬就飘了老远，好一会儿才被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云燕徊拉了回来。
“叫师妹见笑了，这就开始吧。”
“好。”她点点头，再无暇他顾，收敛心神专注地催动丹田调运灵气。
桃苏的灵力温凉柔薄，似涓涓细流，一点点向云燕徊体内汇集，与此同时，对方刚猛灼热的灵力也顺着双方交握的掌心朝她涌来。
乍然接触，她愕然睁眼，云燕徊甫一觉察立刻便有所收敛，紧张道：“可是我灵力太过，伤着了师妹？”
桃苏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云师兄多虑，一时不适应罢了，继续吧。”
耳边似乎漫过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隔了片刻，男人的灵力再度冲入体内。
桃苏感觉得出这一回他明显有所收敛，可她方才震惊的并非是云燕徊强劲凶猛的灵力，而是因为觉察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熟悉气息。
那是伴着她在死寂里度过了许多光阴，属于云遂的本命灵火大日金晶焰的气息。
她本以为大日金晶焰会随着云遂的离世而消失，不曾想竟出现在了云燕徊身上……
也是，这样的灵物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它散尽，想办法留下来造福子孙才是理所应当。李明光说云燕徊胎中便带火，想必是得了云氏传承，可他偏生体质又不合，这才打小就身体孱弱。
桃苏想明白了，不觉又心疼起眼前人来。
啧，他那个太后妈为了让他继承帝位也是丧心病狂。
……
两人第一次换气双修十分顺利。
云燕徊体质虽不特殊，可他体内的大日金晶焰却是至纯至阳，而桃苏不是纯阴之体，却也被怜珠的仙灵本源改造成了重阴的天水之体。
历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任何事物寻求的都是平衡。云燕徊体内带纯阳之火，就仿佛她的喜用神，与他换气便是阴阳相交、水火既济，立刻就上通下达，舒畅无比。
桃苏的修为增长得飞快，一开始她还数着周天运转，到后来就再也顾不上了，根本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控。直到……
“够了。”
有谁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下一刻那股刚猛的纯阳之气骤然撤退，桃苏立刻就从坐忘里清醒过来。
脑子里天旋地转，她身子晃了晃，一头便栽倒下去。好在一只炙热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胃里抽痛不已，视线模糊不清，桃苏疲累得只想立刻睡过去。身边那人也好似与她通了心意，立刻便将她温柔地放倒在了榻上。
“怪我不知分寸，你七日未进食，再不用些东西怕是要不好……”
脚步声急速而去，没多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她被人半抱入怀中，温热香浓的米粥喂到唇边，她本能地张口吞咽。
那人喂得耐心细致，不急不缓。桃苏迷迷糊糊地吃着，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有了食物，她困意上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肚子还是饿，可并非像第一次醒来那样难以忍受，她这会儿神清气爽，浑身仿佛都是使不完的力气。稍一查看，修为果不其然涨了，而且还涨了好大一截。
她练气八层了。
桃苏顾不上高兴，打理好了自己立刻就下楼找吃的。
分派来照顾她的杂役名叫青葵，话不多却十分有眼力，见她下楼，立刻便将灶上热着的饭菜麻利地端上桌。
迎着桃苏的目光，道：“燕徊真人说您这会儿就会醒，吩咐我早些备下饭食，免得您醒来多等。”
桃苏略略一怔，不期然回想起昏睡前那人抱她入怀细心的照顾，不由道：“你将我带回来的？”
青葵摇头，“是燕徊真人亲自送您回来的。”
她眼睫扇了扇，默不作声坐下吃饭，青葵见状不再多说兀自回了灶房。
青葵的手艺很好，加之食材又都是灵米灵肉，味道自然不差，桃苏吃得很是满意，只是正吃着南流景来了。
他没坐，桃苏也不与他客套，只用眼神寒暄了一下便自顾自继续吃饭了。
南流景面上带着笑，看来心情很好，“小四被师父单拎出去了，他资质不错就是起点稍低，剑冢开启在即，若是赶不上进度就得等下一批。师父急着收徒，所以他此番怕是要狠吃一顿苦头了。”
她眉头一皱，“师尊不是已经收了狗儿做徒弟了么？”
南流景浅笑，“非也非也。如你这般的记名弟子自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作为乾阳峰的亲传，师父的半子，我们的手足便不一样了。需得入剑冢接受考验，待取得了剑才算是名正言顺，介时才会广发昭贴，迎天下宾客来观礼。”
行吧，狗儿有李明光亲自教导，桃苏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因此继续埋头吃饭。
南流景：“小三如今状况不错，你与他双修十分有效。不过那火在他体内盘亘许久，要压制并非一日之功，今后还需隔七日再修一轮，待七七四十九次以后才可隔月一修。”
她还道他是找她闲聊的，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桃苏当即点头，表示收到通知了，然而南流景上下打量她片刻，又道：“修炼时间不用太长，每次两三日即可。我虽着急小三的身子，却也不是那等竭泽而渔之辈。”
见桃苏抬眸瞥他，南流景挑了挑眉，“怎么？难不成是我误会？你莫不是因尝到了甜头，贪心不足才丢不开小三的吧？”
桃苏放下竹筷，取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嘴，“南师兄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嘴这么欠。”
迎上南流景不善的目光，她抿唇笑道：“不过还是要多谢南师兄关心，下次我会注意的。”
南流景竖眉冷哼：“自作多情。”
说罢转身迈开长腿跨出了门去。
桃苏吃饱喝足，又不想再入定修炼，看着漫天飘飞的细雪，想起小雪剑诀第一式凝露还未完全悟透，于是决定去梅林里练练剑。
先前那柄法器被薛长山折断了，没有趁手的武器，她就折了一段梅枝拿在手上，运转身法舞起了剑式……
云燕徊坐在窗边。
他体内的大日金晶焰刚被安抚下来，师父不让他修炼，只叫他这几日好好修身养性。身体里没了一刻不停的灼烧感，他难得地享受到了久未的舒适。
如今这样的平衡局面来之不易，他也不愿给师父和她多添麻烦，便听话地没有轻举妄动。为了打发时间，他燃了小泥炉泡了茶汤与自己慢慢对弈。
细雪簌簌，天地俱寂，银装素裹里只有楼下那片红梅开得绚丽，这一刻云燕徊的心很静。
然而很快，一道不容人忽视的妍丽身影就撞入他的视线，涟漪一样搅动心弦。
她似乎是在练剑，可手中又无剑，拿的是一段梅枝，看起来倒似在跳舞。
在雪白与梅红的狭缝里，一袭烟霞紫的她好似一只祈神的花妖，在花树间灵动地来回游弋，身法鬼魅轻盈飘逸。奇异的姿态仿佛能沟通天地，可云燕徊却看得出来，在那些撩人心弦的美丽背后是藏都藏不住的凌厉杀机。
漂亮且具有毒性。
他早就尝试过了，直到如今都还余毒未清。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逐着她，描摹她的一举一动，就像那些年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对着妄殊宝鉴里的她一样贪婪。
然而今非昔比，他再也没有资格坦坦荡荡长长久久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那是妄念，也是亵渎。
在桃苏察觉并看过来之前，窗边已无人踪，只剩茶香袅袅，热气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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