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疡面有四处……”
还是上次开单的医生,他推了推镜架,胃镜报告在他手里沙沙作响。
“胃镜显示溃疡面均小于1厘米,”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而且没有活动性出血迹象……”
报告又翻过一页:“幽门螺杆菌检测是阴性……”
“问题不大。”
拜托,这位医生说话能不能别像老式打字机似的,一字一句让人提心吊胆。
“我现在给你开药回家按时吃,一周后复查。但是如果出现呕血、黑便、剧烈腹痛的症状必须立刻回来就医。”
“行!”孟玮聆响亮地应了声。
医生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睛,看着她们两人说:“平时要按时吃饭,规律作息,别仗着年轻就胡来,有因就有果,你现在不好好爱惜身体,以后有得你受。”
“家属也得负起责任,好好督促督促。”
“是。”孟玮聆转头望向徐愫如,忍不住笑了。
她很喜欢家属这个词,特别是当它和徐愫如的名字连在一起时。
她们取完药后直接回家。
徐愫如说自己还是晕晕的,孟玮聆乐得配合,挽着她手臂一起走。
到了车里,空调刚刚启动,闷热还没驱散,徐愫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喝水。”
“不行哦,护士说了两个小时禁水禁食,听话忍忍。”孟玮聆帮她系安全带,顺手摸摸她的脸:“累的话就睡会,到了我叫你。”
“嗯。”
孟玮聆把空调风量调小,扇叶也对准自己这边,顺手在后座拿了自己的防晒外套给徐愫如披上。
车开得平稳。
车厢很安静,她怕吵到徐愫如休息就没放音乐。
徐愫如的脸朝孟玮聆的方向侧着,阖着眼休息,大概是打了麻醉的缘故,徐愫如整个人都恹恹的,也乖乖的。
好听话,好想亲一口。
她是这么想着,车是转入一个巷子口停了,人也是慢慢靠近,鬼使神差。
徐愫如呼吸很均匀,显然是睡熟了。
偷个吻应该不知道吧。
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该死的自行车铃响,紧接着是连串小孩嬉闹的笑声。
糟了!
阳光从车窗透进来,落在徐愫如低垂的睫毛上,将那一瞬的颤动照得清清楚楚。
然后,她睁开了眼,眸子里还覆着刚睡醒的朦胧。
孟玮聆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意外,现在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玮聆决定把心一横,飞快地在徐愫如脸颊上啄了一下,心满意足退回去。
孟玮聆装作若无其事发动汽车,有股雀跃从心底咕嘟咕嘟冒上来,像摇晃后突然打开的汽水,甜滋滋的气泡直往嗓子眼里窜。
过了约莫两个路口,徐愫如才缓缓开口:“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没有啊。”
孟玮聆否认道,右转向灯被她打得啪嗒作响,明明前方根本不需要转弯。
“亲就亲了,干嘛不认?”
“我亲你怎么啦?”孟玮聆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今天又当司机又当护工的,我要点工资不行吗?”
徐愫如似乎被这个彪悍的强盗逻辑震住了,微微张开的唇半晌没合上。
“那……”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工资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要?”
车子又停下来。
这次来不及找巷子,只能挂了双闪停在路边,幸好车窗玻璃保密性很好,外面的人不能看清里面。
徐愫如看着孟玮聆解开安全带,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先是上唇,然后是下唇,最后坏心眼地在唇角咬了一下,末了还不忘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这次是光明正大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
孟玮聆慢悠悠地系回安全带,引擎重新启动的声音一点也盖不住她语气里的得意。
“嗯,形式是到位了。”徐愫如手指轻点自己刚被亲过的唇角,若有所思道,“就是技术生疏了点。”
什么?!
孟玮聆激动得方向盘上打滑了一下,车子跟着轻微地晃了晃。
孟玮聆立刻竖起眉毛,愤恨说道:“你嫌我吻技差?!”
“是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暴击!
虽然,但是,她的吻技确实……很好,特别是那个的时候。
那个的时候。
那个。
耳根突然烧了起来,热度顺着脖颈一路蔓延到脸颊,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肯定红得厉害,空调冷风对着吹都吹不散这股燥热。
心却柔软地塌陷下去。
“要不要我示范下,成年人该怎么要‘工资’?”
“徐愫如!你你你你……你现在是病人!”孟玮聆说,“给我严肃点。”
再这么聊下去,可是要翻车不成。
“所以呢?”徐愫如好整以暇看着她,“病人就不能教你点新东西?”
“谁、谁要你教!”孟玮聆狡辩道,“我我我……我那是怕你刚做完检查受不了刺激!”
“那你脸红什么?”
“我……”孟玮聆只憋出了一句,“……空调开太小,有点热。”
“……”
看着孟玮聆害羞却又强撑着面无表情的模样,活像只被看穿心思却还要故作高傲的猫。
徐愫如闷笑出声。
“你别这样笑,能让我好好开车吗?”
怎么有种被徐愫如反将一军的感觉。
她用余光瞥向副驾驶,那人正目光沉沉看着她。
明明是她先撩拨,徐愫如就像个深谙兵法的将军,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她的攻势,再杀个回马枪。
真不公平。
——
回到家后,孟玮聆把徐愫如送到床上,往她怀里塞了个暖水袋后,又呵哧呵哧跑下楼拿吃上去。
厨房里,张姨正在收拾碗筷,见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连忙问道:“检查结果怎样?”
“还行,就是有几处胃溃疡,医生开了药,说按时吃,养一阵子就能好。”
清晨熬好的白粥还在电饭煲里温着,她揭开盖子,米香扑面而来,米油浮在表面形成一层细腻的膜,米粒已经熬得半化,浓稠度刚好,现在徐愫如又饿又渴的,喝这个正正好。
“没事就好,没大毛病就好。”张姨擦了擦手,从橱柜里掏出一罐土蜂蜜,“加点儿这个,养胃。”
“这个不行,我看网上说麻醉后咽喉反射没完全恢复,吃蜂蜜可能引发恶心呕吐的。”她说着拿起滤网,仔细滤去米粒,只留下最温和的米汤。
还有一碗的量,她满意地看了看,又放回去继续温着,午睡后可以再喝点,晚上给她做点蒸蛋羹。
张姨连忙把蜂蜜塞了回去:“你这孩子,对自己都没那么上心。”
孟玮聆愣了下,米汤咕嘟作响的气泡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又一个个破碎。
“她是我姐姐,我应该照顾她的。”这句话说得很慢,像是在咀嚼每个字的重量。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姐姐。
生气时是敌人,更多时候是藏在心底的爱人,现在连对她的关心,都不得不借着姐妹的名义才存在合理。
“我想上去了。”
孟玮聆用托盘端着上楼,她不想碰到碗。
推开徐愫如的房门,她半坐着,背后垫着两个枕头,听到门响,她立即转头望来,原本黯淡的眸子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燃了一盏小小的灯。
孟玮聆避开那道目光走到床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粥递给徐愫如:“喝吧。”
徐愫如没有伸手,她微微仰着脸,目光从碗沿移到孟玮聆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淡笑:“你不喂我吗?”
“你又不是小孩子。”
“昨天我们不是还……”徐愫如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是啊,连当事人也不敢说出她们做过的事。
“昨天是昨天。”孟玮聆的声音很平,把碗又往前递了递,瓷勺碰在碗壁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孟玮聆始终没有看她。
“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孟玮聆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在车上说的话,我可以收回。”
还是摇头。
徐愫如的手指在被单上蜷缩了一下,又松开。她盯着孟玮聆低垂的侧脸,声线有些发涩:“那为什么……”
瓷勺又一次碰在碗壁上,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响了些,似乎带了点愠怒。孟玮聆抬起头,眼神却越过徐愫如的肩膀,盯着她身后的某处虚空。
“没有为什么。”她停顿了一下,喉间微微滚动,“就是……”
话没说完,她把碗放回托盘,米汤表面泛起一圈涟漪,又慢慢恢复平静。
为什么生气,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很想为她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你觉得我们算什么?”孟玮聆问,“是姐妹,还是情人?”
“……”
“你也说不出吧,我们很像在偷情。”她笑了笑,自嘲道,“不觉得吗?”
徐愫如伸手想碰孟玮聆,却在半空中停住:“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孟玮聆说,“我们连光明正大地吵架都不行,因为正常的‘姐妹’是不可能为这种事翻脸。”
“我们是不正常的,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们为什么不能……?”
她们都在对方眼里看见同样的痛苦,孟玮聆继续说,“爸爸就在楼下,我们一起去说清楚。”
她一字一顿地说:“七年前没有说清楚的,今天全部说清楚。”
徐愫如眼神闪躲:“我没有准备好。”
“那你什么时候才准备好?是我结婚的时候还是你结婚的时候?嗯?”
“你要我等多久?你到底要做多久鸵鸟?”
孟玮聆没有抽泣,没有哽咽,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接连不断:“你还是没变,你就不能为我勇敢一次吗?”
徐愫如想帮她擦去眼泪,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孟玮聆偏头躲开,自己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随便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聆聆……”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