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婵音看着空时背后的一长串萝卜头,终于明白他左也不到右也不到的原因,她把那偷钱袋的小贼提溜出来,恶狠狠地道:“我们好心帮你,你却恩将仇报偷我们的钱袋,不学好的坏崽子,给我扫院子去,不扫够半年的院子,不许换新的差事。”
空时看着她一副熟练的土匪做派,震惊到失语。
这还是他认识的师姐吗?他的师姐是相府千金、大家闺秀来着。
怎么他们才分开了短短几天,她就无师自通地觉醒了当土匪的天赋?开口就是“坏崽子”这等市井俗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空时呆滞,凤婵音把钱袋抛给了他,便向众山匪介绍道:“这是我弟,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二山主!”
山匪们早已被她用拳头治理得服服帖帖,此时听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少年要做他们的二当家,没有丝毫质疑,当即就提着气声音洪亮地拜道:“二山主好!”
空时被震得耳朵嗡嗡的,茫然地看着自家师姐,不明白他们分开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凤婵音招了招手,先叫人把剩下的小乞儿带下去安置,这才领着空时一边继续巡视产业情况,一边解释了原委:“这地方名叫栖凤山,我觉得比较旺我,反正我们在枉州也是要找一处落脚之地的,正好,就选这儿吧!”
空时呆呆地道:“这里旺你?一处匪窝?”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她一个相府千金,嫌弃京城的富贵窝,却会觉得这样一处山旮旯旺她。
旺什么?
旺如何成为一名厉害的土匪头子吗?
“这里有矿。”在他困惑的眼神中,凤婵音小声道,“是锡矿,这群土匪没文化,不知道加工方法,采了矿直接就拿去卖了,而且还卖不出价钱。”
空时其实也不太懂锡矿具体有什么用途,但他知道凤婵音见多识广,既然能引起她的兴趣,那么这石头一定是有大价值。
他小声问道:“能赚大钱吗?”
凤婵音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看过了,虽然只是一座小矿,但要是开采得当,能挣不少钱,大概能修五六个清风观吧。”
空时眼睛一亮,觉得这当真是一笔巨款了。
他灵光一闪,提议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在枉州开一处分观?到时候,把师父请来坐镇,师姐就是首席大弟子,我就是二弟子!”
凤婵音诧异地看着他,称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自立门户的念头?你这是不想要观里的一众师兄了?”
空时哼道:“他们总嫌弃我,下山历练也不肯带我,要不是师姐你突然要下山,我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历练。”
真是个小孩子。
凤婵音笑道:“那是他们担心你,怕你年纪小,在外面被人欺负。”
空时想到今天刚被小贼摸了钱袋子,脸涨得通红,顾不得开不开分观的事情,赶忙叮嘱凤婵音帮他保密,请她万万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师兄们知道。
凤婵音笑道:“知道了。”
说着,她话题一转,道,“不过,你说在枉州开一处分观,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这里秩序混乱,人心不古,是该用三清祖师的道法好好教化教化。”
空时高兴地附和道:“是吧是吧,若是师父不愿来分观坐镇,到时候,就你当观主,我当长老。”
凤婵音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美滋滋地接纳了。
两人接管了栖凤山,凤婵音依据从沈万金那里学来的生意经、安氏那里学来的御人术,开启了她懵懵懂懂的生意路。
只可惜,这发财路才迈出一小步,连银子的一个角都还没瞅见,师姐弟二人却齐齐倒下了。
是真的倒下了,病倒了。
他们此前虽然听闻枉州气候特殊,外地人初时会有一段时日无法适应,但凤婵音和空时自视内力深厚,起初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加之在栖凤山住了四五天了,也没有什么不适感,所以两人就更加不在意了。
谁知,前五天都没事,第六天就倒下了,症状来得迅猛而突然,先是食欲不振,恶心反胃,后是身体乏力,头晕目眩。
若不是空时诊断出就是单纯的水土不服,凤婵音差点就以为是土匪们在吃食里下了毒!
土匪们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了,知道大山主和二山主病倒之后,
不仅没想着造反,反而还下山请了大夫给他们调理。
“老大,药来了,药来了!”前土匪首领陶千千殷勤地奉上药。
凤婵音谨慎惯了,觉得她这么殷勤,非奸即盗,说不好,是把毒下到了药里,从而毒死她,夺回栖凤山。
但是空时试过药之后,确认这药没毒,就是普通的调理身体的药。
空时精通药理,他说没毒,就一定没毒。
凤婵音当初死活从星时手中把他要了来,就是看中了他通晓医理的本事。
在姚府吃了两次亏,她都有阴影了,自那之后,对入口的东西都格外谨慎,就怕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离京以来,一应饭食水饮都要经过空时查验,她才敢入口。
此刻,空时既说这药无毒,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药喝了。
陶千千如此殷勤,她要是不喝,该伤了她的心了。
陶千千就是之前的炸毛女子,她原是与那飞眉男子裘术共同掌管栖凤山的。
栖凤山易主之后,凤婵音气他们的手下恩将仇报偷自家钱袋,就将这二人撵去矿山挖矿去了。
还是她病了这两日,才将两人放了出来。
一方面,是山里的这群乌合之众少不了人管束,另一方面,是凤婵音想试探试探他们。
试探的结果,到目前来说,还是比较好的,而且,都有点好得出乎预料了。
土匪们见他们病倒之后,不仅没有趁机造反,竟还连夜下山绑了一个大夫上来,生怕她和空时死了。
不仅如此,堂堂的前山匪头子陶千千和裘术二人还争着抢着献殷勤,亲手给他们熬药。
为了熬药一事,两人又打了一架,最后陶千千略胜一筹,这才抢着了熬药的活计。
真不怪凤婵音怀疑他们的用心,实在是,这二人殷勤过了头。
她接管这山头才不过几日,和这些土匪根本没有什么深厚的情义,所以很难不怀疑这二人就是在她面前唱大戏,最终还是要毒害她!
“你们发作得都是慢的了。”陶千千不知道她的新山主正在怀疑她的用心,热心地道,“有些外地人,只要喝了这里的水,吃了这里的食物,会立时就发作起来。”
“是是是。”抢不到活的裘术立即在一旁附和道,“发作得厉害的,还会死人呢!”
凤婵音眼带审视地看着他们:“你们亲眼见过?要是真会死人,那些向导怎么从来不说?”
裘术有些憨憨地摸了摸头:“死人的事情,我也是听说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绝对是真的。”
“也是后来,死过几个人之后,那些外地人才怕了,一发觉症状严重,就赶紧离开了枉州,这才不怎么死人了。”
凤婵音信了一些,这枉州的气候,确实古怪,无论功夫高低,似乎都免不了要受其影响。
她终于明白,枉州边界为何没有重兵把守了。
外地人一进来就趴下了,有什么值得防备的?
再加上山路崎岖陡峭,大队的兵马根本进不来,所以,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听说,自幽云栈道被毁后,枉州的人口,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只减不增的状态。
后来盗匪林立,州内战火不断,枉州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少,最后都到了土地无人耕种、矿山无人开采的程度。
权贵们抢了土地,抢了矿山,却找不到佃农耕种,找不到奴隶开采,这才急了,签了停战协议,至此,枉州城民的日子才逐渐好过了些。
但也仅是比当初朝不保夕的时候好了些,不会再被随意宰杀。至于活得有没有尊严、有没有自由,官府是不管的。
枉州的城主府,如今自顾不暇,城主令早就对周边地区失去了效力。
城主实际控制的领土,也仅剩州府回崖城,其他地方,不是被土匪占山为王,就是小城主们各自为政。
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枉州的律法早已没有了约束力,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谁的兵马多,谁占的土地就多。
凤婵音的拳头比陶千千和裘术硬,所以抢了他们的地盘,他们也没有怨言,不仅没有怨言,还暗暗地祈祷着凤婵音带着他们大杀四方,成为枉州的头号大山匪!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明知凤婵音和空时病倒了,却没有趁机造反的原因。
造什么反啊?
凤婵音不仅比他们能打,而且还比他们会管理!
仅仅五天时间,她就用丰厚的工钱把矿山里的一众懒散奴隶收拢得服服帖帖,开采出来的矿石产量比之前多出了整整一倍!
而且,她还有钱,一出手就是金叶子!
上山的第二天,就自掏腰包,采买了一批粮食上山,大大地改善了山上的伙食!
更重要的是,她说,她能把矿石卖出更高的价格!
她简直是老天爷派下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样善良的活菩萨,这样能干的老大,求都求不来,他们怎么还会往外赶?
凤婵音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直到病好之前,她都还在怀疑山匪们是在卧薪尝胆,下一盘大棋。
可直到她和空时的病好得不能再好了,她预想中的毒害、阴谋诡计依旧没有出现。
“我抢了你们的山,你们不记恨我?不想再抢回去吗?”
一天,看着忙前忙后,指哪打哪,听话得不得了的新下属们,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陶千千赶在裘术之前表忠心道:“山主,枉州的规矩,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你一日是我们的老大,就终生是我们的老大,我们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裘术迟了她一步,气得又想和她比划一番,但凤婵音不喜欢他们内部争斗,所以他只能忍下了心里的气愤,急忙忙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山主,我裘术最讲道义不过了,我的忠心,你放心!底下的兄弟们,也是一样的!”
凤婵音才不信他们的鬼话,使出了拳头**,终于叫他们说出了真话。
“这山其实也不是我的。”陶千千解释道,“当然,也不是裘术这厮的!这里,原本是我二舅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裘术就打断道:“你放屁!陶大莽什么时候是你二舅了?你和你二舅一个姓啊?”
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作了一团,凤婵音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悦地瞥了他们一眼。
如果是凤家的下人,这个时候,就会察觉出她的情绪,及时闭嘴了。
可是粗莽的山匪不是相府里精心培育出来的世家奴仆,看不懂她隐晦的眼神暗示。
她不悦了半天,那两人也没有丝毫察觉。
凤婵音瞅了瞅旁边的小师弟,小师弟正就着日光,擦他的宝贝匕首,压根儿没把这边的争吵听进耳朵里。
得!
又是一个看不懂眼色的,也不知道给师姐撑撑场面!
凤婵音无比想念可爱又能干的冬棋,离开了她,再也没有人能通过一个眼神就读懂她的所有心思!
师弟靠不住,新收的土匪下属又实在没眼色得很,凤婵音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她轻轻抬了抬手,运着内劲一掌拍在座椅的扶手上,把扶手拍了个稀碎,这才叫底下的两人都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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