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婵音在山主府住的第十天,明弈的院子里迎来了一位小客人,正是她在回崖城碰见明弈时,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孩。
那时明弈不在,只凤婵音和两个年迈的婆子在院子里。
这两个婆子年纪老大,眼花耳聋,凤婵音从她们这里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看到孤身一人溜进来的小孩,凤婵音眼睛亮了亮,拿了屋中的糕点哄他,想从他口中打探一点消息。
不过,小孩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看不上她手上的糕点,咿咿呀呀地喊了几声“小爹爹”,见他的小爹爹没有出来迎接他,就打算走人了。
凤婵音看着他人小鬼大的防备模样,心里啧啧称奇,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孩子,戒心就是重。
她依稀记着,这小孩是喜欢小刀的。
她拿出袖中藏着的短刀,举到小孩眼前晃了晃。
果然,小孩就想不起来防备她了,一声声地唤着“姐姐”,想要她手中的刀。
凤婵音得逞地笑了笑,纠正道:“不是姐姐,是姨姨。”
小孩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姨姨,要,要,安安要。”
凤婵音把短刀放到他张得大大的小胖手里,笑道:“原来你叫安安啊,安安告诉姨姨,你为什么要叫明弈‘小爹爹’?”
庄安一门心思都在小刀上,此刻正鼓着腮帮子拔刀,顾不上回答她。
这刀上装有机括,只要没按住机关,是拔不出来的,凤婵音老神在在地等他拔,就是不告诉他机关的存在。
小崽子,还想白拿她的好处!
没有她的帮忙,庄安使了老大的劲儿,脑门子上都是汗了,也没能把刀拔出来,他惯会颐指气使,见此,立即把刀递回给凤婵音,命令道:“开。”
凤婵音掂着刀,在他面前晃悠着,就是不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叫明弈‘小爹爹’。”
庄安这回不装作听不见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娘亲说,小爹爹。”
“你娘亲是谁?”凤婵音又问道。
“娘亲,就是娘亲。”庄安不耐烦地指着短刀,催促道,“开,开。”
凤婵音按住开关,将短刀拔出来一点,然后又收了回去,继续问道:“你娘亲,还叫什么?”
庄安眼看短刀被拔出来了,高兴地扑了过来,把刀重新抢了回去,对她道:“娘亲,山主,大山主。”
“原来你娘是庄秋水啊。”凤婵音笑眯眯地夺回了刀,重新塞回了袖子里。
庄秋水是这冕山的大山主,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小孩如果是她的,那就一定不是明弈的。
凤婵音高兴了,被抢了刀的庄安却气坏了,他也不哭,蹦着小胖腿,要打她,要抢刀。
凤婵音拎着他的后脖领把人提溜起来,摇头道:“这刀锋利,可不是你能玩的。”
庄安像只小乌龟似的在她手里扑腾着,口里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大胆,大胆,打死,打死。”
凤婵音心情好,不和他计较,问道:“想不想玩飞飞?”
说着,也不等小孩回答,就拎着他屋上屋下地飞了几圈。
小孩被成功逗乐,也不惦记着刀了,催着她,要一直玩飞飞。
凤婵音意有所指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消失在了院中。
这一天,她挟着个小人质,飞遍了山主府各处机要之地,把山主府闹了个人仰马翻。
明弈听闻消息赶到时,一人一小孩正被重兵包围着,庄安挺着小胸膛,撑开手臂挡在凤婵音面前,命令府兵道:“退下,不抓,姨姨,明天,还要飞飞。”
府兵着急地哄道:“小公子,快过来。”
明弈拦住府兵想要去抱小孩的手,自己走到人群中央,把庄安抱了起来,然后温声问凤婵音道:“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凤婵音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这小孩想玩飞飞,我想着他是你的孩子,就带他飞了一圈,没想到,却引来了重兵。”
明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安安不是我的孩子。”
一边说着,一边摆手挥退了府兵。
凤婵音看着令行禁止的府兵,神色更加玩味了,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装傻道:“原来不是你的孩子?他叫你爹爹来着,我就以为他是你的孩子,年纪也对得上。”
明弈再次澄清道:“我没有孩子。”然后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句,“安安年纪小,还不太分得清大人的身份。”
这时,庄安也应景地叫了一声:“舅舅。”
凤婵音心下奇怪不已,再是弄不清身份,也不可能把“舅舅”叫成“爹爹”。
小孩子是小,但不傻,如果不是有人这么教他,他不会这样叫。
“你没有孩子啊。”凤婵音感叹了这么一句,却没再细问他为何成婚几年,还没孩子,转而问道,“最近怎么都没见着金乐?”
从她进入冕山以来,除了第一天见到过金乐,此后,就再没见到过他人影。
明弈抱着庄安的手紧了紧,脸上却若无其事地道:“我派他出去办些事情。”
真实情况是,他怕金乐在凤婵音跟前把不住嘴,说漏一些事情,所以把人远远地打发走了。
“这样啊。”凤婵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如今已经确定了他没有孩子,而他身边,也并无女眷在侧,自然也不见他传闻中的那位妻子。
根据时间推算,他是离开京城后半年左右,就到了枉州。
这个时间,就很有意思了。
若他当初离京,当真是回乡成亲去的,那么,他应是刚成婚不久,就离开青阳府,来了枉州。
这很不合理。
凤婵音直觉,他压根就没成亲!
她倒是没怀疑他当初说回乡成亲的话是在骗她,毕竟,她派去青阳府的人也说,婚约为实。
她只能猜想,是那桩婚事出了什么变故,最后没成。
没成好啊,她想,没成,他们就又可以做好朋友了。
不止做朋友,还可以做其他的。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枉州城,要是她成了一方霸主,是不是就可以把明弈抢回去,做她的军师了?
凤婵音美滋滋地畅想着,等把明弈抢回去了,他们还和以前一样,聊天、对弈、出游……
或者,再做点更亲密的事情……
这天之后,凤婵音依旧住在城主府没离开,明弈也依旧带着她四处游逛,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狱中的陶千千。
好似凤婵音此行来冕山,就是游山玩水来的,而不是来救人的。
他们日日在一起,一起寻美食,一起看风景,一起品酒,一起下棋,一起弹琴作画,一起谈天说地,谈诗词歌赋,谈生意经,谈枉州局势。
但有一个话题,他们从来不碰:关于过去,关于,家室。
凤婵音虽然推测出明弈应是没有成家,但她不想主动去问这个问题。
她觉得,她要是主动问了,就处于下风了。
她要等明弈自己主动交代!
要是他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那她就更没必要问了!
明弈则是不敢问,不敢提,他怕他一问,如今美如梦境的日子就要烟消云散了。
他是亲眼看见凤婵音嫁与了姚家的,虽然凤婵音独自出现在枉州很不合常理,似乎暗示着她与姚家的婚事生了什么变故。
但他不敢去确认这个疑问,他怕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如果凤婵音只是在和夫家赌气,只是暂时出来散散心……
明弈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他选择自欺欺人。
只要凤婵音一日不点破,他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只要一日不说破,就永远存在两种可能性,他和她就可以用朋友的身份一直在一起,一起在冕山过着快乐无忧的生活。
凤婵音在冕山的第三十天,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冕山之主——庄秋水。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庄秋水是个身材健硕、精神奕奕的妇人,容貌普通,胜在气势逼人。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十八房小郎君,个个长得清俊儒雅,容貌俊美。
庄安的长相就是随了他的亲爹十六郎君。
这十六郎君比明弈还小一岁,是个正当年华的俊俏小郎君。
凤婵音觉得,她隐约猜到了明弈当初被绑上山的真正原因,以及庄安唤他“小爹爹”的缘由。
显然,是某个色心没达成的人,贼心未死啊!
“庄秋水喜欢你。”回去后,凤婵音笃定道。
“大山主更看重我的才干。”明弈道,“她不是一个眼界狭窄的人。”
凤婵音哼道:“是啊,她的眼睛可不小,都快撑出来黏在你身上了!”
她越说越气,指责道,“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心怀不轨,却还留在冕山不肯离去,你到底怎么想的?要是她哪天**熏心,失去理智,不想顾及大局了,你怎么办?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军师,能逃得过她蒲扇般的大掌吗?”
明弈看她生气,不仅不紧张,反而暗自窃喜,他不说庄秋水一开始没强娶他,之后就更不可能勉强他,而是可怜兮兮地卖惨道:“一开始,是想逃逃不掉,后来是对这里有了归属感,就不想走了。”
“你知道的。”他叹声道,“我和我的族人关系不好,明家从来不是我的归处。我在京城也是寄人篱下,只一两个好友可相伴,没事业,名声还差,平白拖累了叔父。”
凤婵音初时还很动容,觉得明弈此生确实颇为不易,寒门出身,虽才华横溢,却被短视的父辈所打压,搞得身心疲惫,无心科举,出来散个心,还被土匪抓上山,差点给人做了小妾。
可听到后面,她就觉察出来不对劲了,什么“寄人篱下”?什么“拖累叔父”?要不是她去过明太医府上,亲眼见过明太医夫妇是如何待他的,就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这么可怜啊!”她真诚地建议道,“不如,你和我回栖凤山吧,我给你一个家。放心,我不怕庄秋水,她打不过我。”
她本意是想揭穿明弈的卖惨之举,想着他既然对冕山有感情,怕是不会轻易跟她走,没想到,她话音未落,他就立刻应承道:“真的吗?好啊!”
说完,意有所指地试探道,“你,会永远在栖凤山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