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黎言的脖颈流进衣领，胸前两块晶体却反常地发烫。他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让左腿木质化的部位传来刺痛。教堂尖顶在雨幕中时隐时现，仿佛海市蜃楼。
「小心，」灰停在他肩头，羽毛竖起，「检测到三个白衣人在下一个路口巡逻。」
黎言屏住呼吸缩进阴影。三个穿白色制服的身影飘过街角，他们脚不沾地，面具下的眼睛泛着机械红光。其中一人突然停下，头盔转向黎言藏身的方向。
“生命体征扫描中...”电子音刺破雨声。
黎言按住右眼——金色代码正不受控地闪烁。就在扫描波即将触及他的瞬间，灰突然展开翅膀，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两只野猫撕打的画面伴随着刺耳叫声。
“误报。”白衣人转头离去，“继续网格搜索。”
等他们走远，黎言长舒一口气：「谢谢。」
「别高兴太早，」灰的像素身体暗淡了几分，「我的能量只够再干扰两次。你的身体状态很糟，四种力量失衡正在加速□□异变。」
黎言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木质纹理已经蔓延到指尖，皮肤下隐约有绿色脉络跳动。而右眼的视野里，世界被分割成无数数据流，每条都标注着概率和路径分析。最糟的是，他时不时会在水洼倒影中看到影对自己冷笑。
“先找音乐盒。”他咬牙前进，“黎渊既然特意提到它...”
「根据晶体共鸣强度，目标在教堂地下室。」灰突然压低声音，「但有件事你必须知道——第十世界的大教堂其实是第九世界的使馆，那里物理规则会有些...异常。」
教堂比远看更加破败。彩绘玻璃残缺不全，石雕天使的面部被酸雨腐蚀成模糊团块。但铁门却崭新得反常，上面用黑漆画着复杂的迷宫图案。
黎言伸手推门，木质化的指尖刚触到金属，整扇门突然如水波纹般荡漾起来。一股吸力将他拽入门内，灰的警告声被突然切断。
世界天旋地转。黎言摔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墙壁上挂满肖像画——每幅画都是他自己的脸，却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最诡异的是，所有画像都没有影子。
“欢迎来到影之使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言猛地转身。穿黑袍的老妇人手持蜡烛，烛光竟投不出任何阴影。她的眼球完全漆黑，嘴角挂着职业性微笑：“您是来认领遗物的吗？”
“我...找音乐盒。”黎言谨慎地回答，右手悄悄蓄力。金色代码分析显示老妇人有87%概率是非物质存在。
“啊，星空八音盒。”老妇人转身飘行，“请随我来，保管室在下层。”
走廊随着他们的行进扭曲变形。有时天花板突然降低到必须弯腰通过，有时同一扇门连续出现三次。黎言右眼的数据流疯狂刷新，警告他空间拓扑结构正在变异。
「保持清醒！」灰的声音突然在他脑中响起，虽然看不见形体，「这座建筑是第九世界规则的具现化，不要相信任何——」
通讯再次中断。老妇人停在一面刻满婴儿手掌印的墙前：“到了。”
她吹灭蜡烛。黑暗中，墙上的手印一个接一个亮起幽蓝光芒。最中央的掌印明显是新生儿尺寸，却带着让黎言心悸的熟悉感。
“验证身份。”老妇人退后一步。
黎言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按上去。木质化的手掌与发光掌印完美重合。墙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
烛火重新燃起。老妇人的笑容扩大了：“验证通过。遗物保管期限：十九年零七个月。逾期保管费已从寿命账户扣除。”
“什么账户？”黎言追问，但老妇人已经化作黑雾消散。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黎言数到第三百级时，右眼的金色代码突然捕捉到异常——他在循环经过同一段台阶。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阶梯如积木般重组，将他直接“倒”进一个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的玻璃展柜里，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八音盒。
黎言的心脏狂跳起来。盒盖上雕刻的星空图案与他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儿童卧室墙纸一模一样。更神奇的是，胸前的两块晶体自动浮起，向八音盒射出蓝色光束。
「就是它！」灰突然显形，羽毛全部炸开，「但小心，检测到高浓度影能量！」
黎言缓慢靠近。随着距离缩短，八音盒开始自行旋转，发出《致爱丽丝》的旋律——黎渊在他儿时经常哼唱的曲子。
当他的手碰到玻璃罩的瞬间，一段全息影像爆发式展开：
——年轻二十岁的黎渊与原始黎言并肩站在实验室里，周围漂浮着七个婴儿培养舱。原始黎言的金色右眼投射出复杂公式，而黎渊正在调试一个装置——正是这个八音盒的放大版。
“第七次谐波共振成功。”原始黎言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音乐盒能稳定打开微观层面的通道，证明宏观穿越理论成立。”
黎渊却眉头紧锁：“艾琳，你看到预视画面了吗？那些变异体...我们不能用**婴儿做实验。”
“情感干扰又来了。”原始黎言冷漠地推开他，“科学需要牺牲。何况...”她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们有最完美的基因模板。”
画面跳转：同一个实验室，现在堆满破碎的培养舱。原始黎言抱着一个全身漆黑的婴儿，表情狂热：“看到了吗？影适应性达到97%！他将是连接所有世界的钥匙！”
黎渊试图抢夺婴儿：“你疯了！这是我们的亲生儿子！”
“不，”原始黎言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是工具。就像肚子里这个'备份'一样。”
影像突然扭曲。黎言看到自己——或者说，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婴儿被放入培养舱，标签写着「原型体0号」。原始黎言对着舱体低语：“你将承载我全部的意识...我的完美容器...”
“现在你明白了？”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言转身，看到影靠在墙边，这次是少年形态。他手中把玩着一块黑色晶体，与黎言的蓝色碎片形成鲜明对比。
“音乐盒是最初的通道装置，”影走向展柜，“而我是第一个试验品。”他忽然暴起击碎玻璃，抓起八音盒，“想知道爸爸真正留给你的讯息吗？”
八音盒在影手中变形，露出内部隐藏的第三块蓝色晶体。当三块碎片彼此靠近时，一道全息投影自动播放：
——黎渊的影像比之前任何记忆都憔悴，背景是某个燃烧的实验室：“小言，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艾琳已经接近完成她的计划。关键不是你是谁，而是你选择成为什么。音乐盒里藏着她的——”
影像被静电干扰切断。影冷笑一声将晶体高高举起：“爸爸总是这样，关键时刻掉链子。”
“还给我！”黎言扑上去。
影轻松闪避，身体如烟雾般散开又重组：“急什么？我还没展示最精彩的部分。”他打了个响指，八音盒突然播放出截然不同的旋律——阴森变调的摇篮曲。
石室墙壁应声剥落，露出后面无数银色管道。最粗的一根管道中，隐约可见胎儿大小的黑影在蠕动。
“这是我的童年。”影的声音突然稚嫩起来，“而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管道中的黑影突然扑到玻璃前，露出与黎言一模一样的脸：“妈妈以为制造了完美容器，却不知道真正的'黎言'一直是我。”
黎言如遭雷击。这个宣称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如果影才是原始模板，那他是什么？
趁他恍惚的瞬间，影将三块晶体抛向空中：“让我们看看妈妈最怕你知道什么！”
晶体在空中碰撞，释放出加密的记忆脉冲。黎言右眼的金色代码突然失控，与脉冲产生共振。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看到原始黎言最核心的秘密——
高维空间里，一团金色意识体正在观察无数平行世界。它选中了科学家黎渊和研究员艾琳，将自身分裂植入艾琳体内。字幕显示：「高维意识体AL-37殖民协议启动」。
“她根本不是人类！”影狂笑着抓住三块晶体，“只是披着人皮的入侵者！而你——“他指向黎言，“——是她为自己打造的躯壳！”
整个石室开始崩塌。黎言在剧痛中意识到影的目的——不是要毁灭他，而是要让他认知崩溃从而接管身体。木质化已经蔓延到左肩，右眼的数据流变成刺眼的红色警告。
灰突然从虚空中冲出，像素身体扩张成防护罩：「黎言！集中精神回忆你是谁！不是基因或起源，而是你的选择！」
在记忆漩涡中，黎言抓住了最珍贵的片段：黎渊教他骑自行车时鼓励的笑容；孤儿院里他为想象中的弟弟画的蜡笔画；镜面都市里他拥抱分裂体的瞬间...
“我是...”他艰难站起，右眼金光与左臂绿芒激烈碰撞，“...我选择成为的人！”
三块晶体突然挣脱影的控制，飞入黎言胸口。一股全新的能量波动炸开，将影震退到墙边。崩塌的碎石悬浮在半空，时间仿佛静止
黎渊的声音从三块晶体中同时响起：「身份不是被赋予的，小言。每个选择都在重塑你是谁——这才是她永远无法控制的部分。」
影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不可能...爸爸的意识怎么会...”
悬浮的碎石突然加速坠落。影啧了一声，抓起八音盒跳进最近的管道：“我们很快会再见，'哥哥'。下次可没这么温柔了！”
黎言想追赶，却被灰拦住：「教堂要坍塌了！我们必须——」坍塌的最后一刻，他听到灰断断续续的警告：
「下个世界...小心...所有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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