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笺道:“之前说到魔王临死前设下那个诅咒,现在妖魔鬼怪异动应该都与此有关吧?”她依稀记得裴世说过这些妖魔鬼怪都是魔王设下诅咒的证明,却不明白好端端地,他为何又忽然提起这事。
裴世笑了笑,也不急着继续,提过桌上茶壶,给他们二人一人斟了一杯茶,道:“是。它作乱,一则是因为力量增强,二则,必然是它有了作乱的机会。但是神树和结界与云间世掌门的心脉相连,若是这两者出了问题……”
陆云笺倏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裴世只悠悠喝了口茶,道:“尊主的事,旁人不方便多想,也不方便多说。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但陆云笺知道,他绝不是简简单单随口一提。
果然,他靠了片刻,又忽地前倾上身,靠近些许,劝诱一般:“不过,其中缘由,陆小姐恢复记忆,不就都清楚了?”
陆云笺看着他,道:“怎么恢复记忆?”
裴世道:“我在民间寻得一法,传说有奇效,或可一试。”
陆云笺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倒不是不想或不敢恢复记忆,而是不知若是裴世发现了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又会如何?
裴世一挑眉,道:“怎么,陆小姐不是也想恢复记忆吗?”
陆云笺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又在他对面坐下,道:“来。”
裴世看着她的举动,轻飘飘道:“我将此法做成了一个阵法,并不凶险,陆小姐不必紧张。”说着指尖金光亮起,已经画下了第一笔。
陆云笺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笑着反将一军:“我看还是裴公子比较紧张,手都抖了。”裴世指尖一顿,没有抬头看她,却也难得地没有嘲讽回来。
过了良久,桌上茶盏里的茶已经彻底冷下去,法阵也已经画了三分之一,陆云笺眼睛跟着他的手指都转累了,忽听裴世道:“陆小姐,请闭上眼吧。”
陆云笺依言闭眼。
裴世的手的确有些抖,偶尔有几处线条歪了,便又擦掉重画。前后折腾半夜,阵法终于落成,他抬眼去看陆云笺。
陆云笺一开始闭上眼,坐得很直,后来等得久便坐不住了,干脆趴在了桌上。不过无论什么姿势都不会影响阵法效力,因此裴世也并没有阻止她。此时再去看,却见陆云笺趴在桌上,脑袋枕着手,月光打下来,更衬得她黑发如墨,脸颊镀上一层灯光,泛着柔和的暖色。
……睡着了?
裴世收回目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阵法,的确没有画错。
可若是没有画错,那这阵法就该生效了,在恢复记忆的刺激下,不说什么痛得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好歹也要意思意思,至少不会没有半点反应,还睡得……如此安详吧?
……莫不是装的?他细细打量陆云笺一阵,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终究没有将她唤醒。
陆云笺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或许裴世画的阵法并非全然无用,陆云笺又做起了梦,以这个时空为背景、似真似幻、不知真假的梦。她在现代出车祸后便常常做这样的梦,自来到修真界却是再没做过,算是久违了。
她的视线随梦中的自己而动,四下环视,所处之地似乎是一座荒山,荒草萋萋,杳无人烟。
她手搭凉棚,向远处望:“怎么又不见了?这东西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她维持着眺望的姿势,并未回头,对身后那人道,“裴世,那东西是往这边跑了吧?”
陆云笺心下了然。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这一次大约又像从前许多个梦境一样,她又与裴世一起出来抓妖怪了。
不过这场景陌生得很,似乎从没见过。
身后走来一人,她转头看过去,见裴世穿着云间世的藏蓝弟子袍,垂着眸,冷着脸,淡声道:“是。”
她扫了眼他腰间,道:“正巧我给你的刀你带着,待会儿见着那东西,再试试这刀好不好使。”陆云笺还想仔细去看看他腰间佩的刀长什么样,无奈视线已经随着梦中的自己转了过去,什么也没看全。
她向前走了几步,道:“奇怪,这刀我也给你好一阵子了,怎么没怎么见你用过?不喜欢吗?”没听见他回答,陆云笺便又停下来,回过身等他。
裴世几步跟上,道:“刀还行,不嫌弃。”
“好啊,”陆云笺佯作怒状,冷笑道,“我辛辛苦苦找的上好材料,辛辛苦苦找的上好工匠,你居然只说不、嫌、弃?”她说着又转回身去,摆手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
裴世这回答得很快:“没有。”
陆云笺不理,径自道:“不过刀就是拿来用的,不用的话就不好使了。”
这一回她又没听见裴世回答,又转过身去看,见一老者趴在一棵枯树边,人比树还枯,正拉住裴世的衣摆。可方才她从树边走过,哪有见到什么老者?
还未上前,就见裴世轻飘飘扫那老者一眼,抬起一脚,“咔嚓”一声将他的枯手踩断了,踩断之后,他又去碾路边的草,把鞋底碾干净了,才又跟上来,道:“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陆云笺笑笑,与他并肩而行:“我说,用脚踩有点粗暴,下次可以用刀削。”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又见前方有一棵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枯树,枯树边倚着一个头发胡须白花花的老头,正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陆云笺回头去看,原先的枯树和老者都不见了。
什么老头,还会瞬移??
陆云笺转过头,对裴世道:“此处没有迷瘴,可它动作倒快。有这本事,怕不得有个几百岁了?”
裴世冷笑道:“大概是活够了。”
陆云笺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再试试这刀?”
裴世尚未回答,倚着枯树的那老头便扯住了陆云笺的衣摆,气若游丝道:“水……有没有水……”
裴世面色一寒,刀出鞘,一刀削了那东西的枯手:“没有水,放点你自己的血要不要?”可惜那东西从外到里都是枯的,没有血可放。
那东西也不装了,飞身扑向裴世面门。裴世不躲不闪,持刀迎上,三招便把那东西片成了片,他此时仅靠身手硬拼,也是丝毫不输任何一个修士。
正在此时,裴世身后一只庞然大掌袭来,他感受到背后杀气,正欲转身迎击,却有寒光一闪,陆云笺已替他解决了那只手。她手中破月匕首寒意逼人,饮血之后更是罩着一层寒光,她道:“我说这老头怎么这么弱,原来重头戏在后头。”
此时那东西还未发动下一步攻击,陆云笺得了空,问道:“小柿子,我送你的刀好使么?”
裴世道:“还行。”
陆云笺还欲说话,却见空中忽地出现了二十多只大掌,团团包围住二人,形成一个巨大的圈,而后那圈猛地缩小,却是空中的手掌齐齐向二人袭来!
陆云笺收了破月,改召惟霜剑,一剑便削了七八只大掌。谁知削了七八只又来十几只,仿佛源源不断,难以断绝。
陆云笺削得不胜心烦,道:“这东西当真无聊至极,不敢出来正面迎战,变这么多分身出来恶心人做甚?”说着回头去看裴世,见他脸色微有些苍白,额头布着汗珠,知他吃力,道,“你歇着,交给我。”
裴世道:“不用。”说着仿佛要证明自己似的,几招又削了一只掌。
转眼又有几十只大掌袭来,陆云笺自顾不暇,便不再劝,专心迎击去了。不知打了多久,削了多少只大掌,陆云笺微觉疲惫,身旁忽然飞过一人,却是裴世被一掌击中,飞了出去。
陆云笺转头看去,见天边一只奇长无比的大手正直直掏向裴世的心脏,心一紧,又召出破月击了出去。那巨手被削成几段,陆云笺收了破月,赶忙去扶裴世。
裴世吐了几大口血,还在口齿不清地说:“刀……”
陆云笺又急又气,抬手画了个阵法护住他心脉,道:“别管刀了。我让你歇着你不歇,现在好了吧?”说着正要扶裴世到一旁,却忽听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响。
……不是雷响。是一只逾丈高的庞然大物,正向他们踏来。
鬼魈。
的确长了几百年,才有如此身形、如此本领。它一脚踏出丈余,踏碎枯木,扬起飞沙,巨手长伸,爪如利刃,其疾如风,径直朝二人压来!
破月闻令而动,迎那巨手而上,陆云笺抬手落下一道结界,扶着裴世闪身到一旁。鬼魈却忽地伸出另一手,径直破了陆云笺的结界,就要穿透她的心脏!
陆云笺下意识出剑,为时却晚,眼看那巨爪已近在咫尺,裴世忽地飞扑过来推开了她,迎上鬼魈的利爪——
刹那鲜血喷涌,穿心断骨!
陆云笺那一剑终于刺中了鬼魈掌心,那一剑力道极大,竟穿透了它的掌心,径直刺入半条手臂,鬼魈吃痛怒吼,退出数丈。可是已经晚了。
裴世的脸已经没了半点血色,鬼魈留下的伤口极为骇人,他的心脏被穿透,巨大的力量震断了他心脏往下的几根肋骨,腰腹的皮肤血肉被鬼魈的利爪划破穿透,可见森森白骨。白骨泛着金色光芒,从一开始的盛而亮,缓缓逸散,缓缓黯淡。
陆云笺只觉心中一把重锤碾过,木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又去护裴世的心脉。这道阵法倾注了她十成十的灵力,效力极强,血霎时便止住了,只是断骨处的金色光芒仍然越来越淡,几乎快要完全消散。
陆云笺浑身颤抖,盯着裴世惨白的脸看了许久,直到鬼魈再次向二人踏来,才反应过来。她再次抬手,这一回却不是开结界也不是画阵法,甚至不是要去迎击鬼魈。
紫色灵光亮至白炽,倏然在裴世骨骼之间炸开。
裴世腰腹处的血肉沿着伤口消退,他一时痛极,勉力睁眼去看,看到的却不是鬼魈,而是陆云笺指尖凝起的灵光。那光芒每盛一分,他便痛一分;每亮一分,他的血肉就消退一寸!
裴世蓦地睁大眼睛,一时神智混乱,几乎思考不能,只下意识拾起先前摔落在身旁的刀,掌中爆发出刺眼金光,猛地朝陆云笺刺去!
刀身尽数没入腹部,又被他尽数拔出。那刀承受不住这般强劲的灵力,断成几截,摔落在地,每一截都染着淋漓鲜血。
陆云笺低头,终于看清了那把刀。
刀柄上,刻的是几只圆滚滚的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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