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意识像是漂浮在身体之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惊骇后的麻木状态。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扭曲、旋转,化作一片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斑。他不敢看商店光洁如镜的橱窗,不敢看身边疾驰而过的、能够映出人影的车身,甚至路边积水倒映出的破碎天空,以及行人手中偶尔亮起的、如同黑色眼眸般的手机屏幕,都让他心惊肉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移开视线。
没有。
哪里都没有。
任何一个能够反光的表面,都忠实地映照出它们面前的景物——街道、车辆、行人、树木——唯独映照不出他,林默。
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透明幽灵,一个行走在现实夹缝中的空洞,与周围熙熙攘攘、充满鲜活生命气息的人流格格不入。巨大的孤独感和被剥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他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你的‘存在感’正在消失……”
苏晓那带着凝重和怜悯的话语,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原来,她指的不仅仅是容易被鬼魂影响、容易被忽略那么简单……更是这种字面意义上的、物理层面的……消失!他的影像,他存在于世的视觉证明,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无情地抹去!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自家公寓楼,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的手,好不容易才插进锁孔。拧动,推开,闪身进去,再“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他用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那个不再承认他存在的世界隔绝开来。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熟悉的家中,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家具摆设,空气中还残留着早餐时煎蛋的淡淡油烟味……这一切平日里能带给他无限安全感的环境,此刻却如同虚假的布景,无法驱散那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那个藏在床底的、被他刻意遗忘和逃避的秘密,此刻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头滋滋作响,烫得他坐立难安,无法呼吸。
必须确认!
必须立刻确认!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猛地冲进卧室,甚至来不及开灯,就凭借着记忆和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模糊的路灯光线,扑到了床边。
他手忙脚乱地挪开堆放在床角的几个杂物箱,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飞舞。他跪倒在地,指甲不顾一切地抠进木质地板那条熟悉的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撬动。
“咔哒。”
一声轻响,第三块活动地板被他撬开了一条缝隙。更多的灰尘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中形成一道微小的尘柱。
他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仿佛要震破自己的耳膜。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将手伸进了那片幽暗、积满灰尘的狭小空间里。
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摸索着,触碰到了一些零碎的、不知是何物的杂物。终于,在靠近墙角的最深处,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细小、似乎用某种有弹性的东西扎着的小卷状物体。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了嘶嘶作响的炸弹,他猛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窗外,惨淡的、带着几分阴蓝色的路灯光线,勉强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恰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束头发。
不长不短,看起来是属于女性的发丝,泛着暗淡枯槁的光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而紧紧扎着这束头发的,是一个橡皮筋。
一个印着卡通形象皮卡丘的、鲜红欲滴的橡皮筋!那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眼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嗡——!”
林默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仿佛有惊雷在颅内炸开!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
那具“女尸”说的是真的!
张小曼……她真的……!
那个雨夜的画面,那通语焉不详的电话,那场被定义为意外的事故……所有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束头发和这个橡皮筋,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自欺欺人的堤坝。
他颤抖着,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像是得了严重的帕金森。他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求证和某种不祥预感的心情,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触碰了一下掌心中那束冰冷的头发。
就在他的指尖与发丝接触的瞬间——
“轰!”
仿佛有一颗闪光弹在眼前爆开!卧室的景象,熟悉的家具,窗外的微光,一切的一切,如同被巨大力量拉扯的油画,扭曲、变形,然后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边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到令人双目剧痛、几乎要失明的炽烈白光!是车灯!巨大、狰狞、带着死亡气息的远光灯,如同怪兽的独眼,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无情地宣告着毁灭的降临!
紧接着,画面猛地一切换,视角天旋地转!
他仿佛不再跪在自家的卧室地板上,而是置身于一个狭窄、高速移动、并且彻底失控的空间内——是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他能“感觉”到车身剧烈的颠簸和旋转,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尖叫,以及引擎绝望的嘶吼!
他“看”向驾驶座。
张小曼就坐在那里!
她正惊恐地回过头,脸上是死人般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嘴唇大大地张开着,似乎想拼命喊出什么,但声音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杀在喉咙里。然而,最让林默灵魂战栗的,是她的眼睛!
她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圆睁的瞳孔里,映出的不仅仅是那两道象征死亡的、逼近的刺目车灯光芒,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极致的震惊,一种仿佛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不应该出现的事物而产生的骇然,以及……一种在生命最后一刻骤然迸发的、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的……了然!
她看到了!
她在死前的那一刹那,一定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画面到此,如同被强行掐断的信号,戛然而止。
“嗬——!”
林默猛地缩回手,像是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高压电流狠狠击中,整个人剧烈地一颤,狼狈不堪地踉跄着向后跌去,重重地摔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冷汗,不再是渗出,而是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汹涌而出,彻底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颤。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拖拽出来。
那不是意外车祸的眼神。
绝对不是!
张小曼临死前看到的,知道的,就是关键!就是这场诡异事件的核心!而这束藏在他床底、用皮卡丘橡皮筋扎着的头发,就是连接着那场死亡真相的、带着诅咒的证物!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紧握着那束头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头发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阴毒的蛇,正顺着他的掌心、手臂,一点点向上蔓延,渗透进他的血液,冻结他的骨髓。
他的时间,在这场诡异的、不断加剧的“消失”中,正一分一秒地、无情地流逝。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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