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从小到大李府就没有过女主人,换言之,李秋水是没娘的孩子;由于特殊的成长经历,他甚至对“娘”“母亲”之类的名词缺乏概念。
小时候他也十分好奇地问过,“爹,我娘呢?”
李沉舟伸出宽大的手掌疼惜地抚摸儿子,因为常年练拳他的指腹、掌心布满老茧,粗粝的茧皮轻轻摩挲着光洁柔嫩的额头、细细软软的发丝,他的眼底漾起无限的宠溺与爱意。
李帮主对幼子绽放外人罕见的笑容,“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别的小孩都有娘,我为什么没有?”
“因为秋水有爹就够了,不需要有娘啊!难道爹对你不好吗?”
要星星绝不摘月亮,确实是很好的,年幼的李秋水奶声奶气地答:“好好,爹对我最好了!”
李沉舟一把将小秋水举得老高,“爹的秋水最乖了!”
“……”
彼时家庭和乐“父慈子孝”,一切尚未变质。
怪自己太幼稚太单纯,不,是姓李的太会伪装了。
“血”主杀伐,这梦境预示着他与李某人必将刀兵相见。
按他目前的功力,定是殊死一搏。
李秋水的后脊惊出层层冷汗,一件贴身的中衣全湿透了,他顾不上另换一套,只脱了上衣打着赤膊躺下。
闭上眼似乎血雾犹在,慢慢又幻化成李沉舟犀利的眉目,熟悉而陌生。
“秋水我儿,”中年男人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发问,“你真的忍心……杀了你爹吗?”
他平日冷漠阴鸷的脸上满是慈祥怜爱,一副老父亲“舐犊情深”的模样。
“滚,你滚!”
李秋水不禁嘶吼出声,抓过轻薄的棉被蒙住脑袋,他不晓得翻来覆去多少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疲乏终于驱散种种不受控制的梦魇,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万万不可耽误练剑,李秋水翻身下床,匆忙穿衣洗漱,快速扒拉了几口早餐便提着长歌跑了出去。
他并没有直奔庭院,而是先去找人,半途中恰巧遇见目标,他快步上前欣喜地喊:“屈大哥!”
屈寒山正心事重重地低头行路,闻言猛一抬头,“少爷!”
李秋水持剑拱手,“秋水有几招总是不得其法,请指教!”
搁过去屈寒山肯定会讲两句“岂敢岂敢”,然而今日一反常态,直截了当地答应,“好!”
他们于是来到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开始亮剑比划。
剑光闪耀,剑风嗖嗖,顷刻间两人已过了二三十招。
不过两三日未曾切磋,李秋水像是变了个人,招数狠辣凌厉且每一招隐含杀气,几十回合后居然逼得成名多时的“剑王”仅剩招架之力,几无还手之功。
屈寒山算是弄明白了,合着你小子压根不是来讨教,是拿我练手呢!
他原本颇有些心不在焉,渐渐落了下风,为了颜面勉强拼到百招之后,不慎暴露一大破绽,随着腕部一麻,“当啷”,他的沧溟剑掉落于地。
对阵的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宜点到为止,李秋水潇洒地归剑入鞘抱拳行礼,“得罪了!”
屈寒山由衷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秋水也不客套,诚恳地表达:“实不相瞒,秋水今日的确有要事求教。”
“哦?我也有几句话想问问少爷。”屈寒山说完拉着人往一处僻静角落走去。
李秋水谨慎地环顾左右,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嗓音问:“屈大哥,我娘……是谁?”
“告诉我,我娘究竟是谁?”
“她是不是……赵师容?”
面对接二连三的追问,屈寒山一时语塞:“这……”
这位公子爷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十八年前的初夏,李沉舟不惜抛下身染沉疴的妻子赵师容秘密出了一趟远门——据说是深入蜀地,月余之后返回总舵,带回一名襁褓中的男婴。
随行的柳管家宣布婴儿乃是帮主的亲生骨肉,名为李秋水,生辰是五月十七日,至于其母为谁、是生是死、母家的家世等等众人一概不知,亦没胆量探询。
那时节赵师容重病离世而丈夫未归,帮主临行前交待“八大天王”共同主事,由资历最老的祖金殿拍板,料理了后事。
一边是旧人亡故,一边是新人降生,生死交替喜忧参半,消息呈报给李沉舟的时候,李大帮主面沉如水,从牙关里蹦出四个冷冰冰的字:“统统该死。”
一声令下,凡是伺候过赵氏的下人不论男女老少全没活过当晚,无一幸免。
不明内情之人皆以为李沉舟是冲冠一怒悼念亡妻,实际更像是以一场血腥的杀戮庆祝新生儿的来临,或者说用一种铁血无情的残酷手段封住所有人的嘴,自那以后无人再敢置喙李府家事。
跟随帮主多年的老部下都非常清楚,赵师容显然不是李秋水的生母。
李秋水死死盯着剑王,不错过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但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忽然醒悟,“我懂了,她不是我娘。”
赵师容是李府唯一一位拥有正式名份的女人,如果母亲不是她,又会是谁?
这刚好印证了他的猜测:他和姓李的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屈寒山竭力维持表面镇定,内心则忐忑不安,突然问这个问题,说明小祖宗怀疑上了。
换作是他也会怀疑,尤其是昨晚无意间在偏厅外听到帮主和柳随风的对话——关于“阿芙蓉膏”……
“那么李……”
李秋水骤然停口,屈寒山竟是提心吊胆。
剑王感觉他距离事实的真相越来越近,却害怕捅破这惊天隐秘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幸亏小少爷改了话风,“你方才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哦!对,对!”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屈寒山暗暗自嘲,悄声问:“少爷这几日是否……”
他小心地斟酌措辞,“是否特别依赖或是特别渴望什么?”
馋吃的算么?
“最近不知怎地,”李秋水面露些许孩子般的天真羞惭,“老是容易饿,想吃东西。”
糟糕!屈寒山神色一变,凑近了耳语几句,李秋水顿时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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