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颜没想到自己的一切都能被谢见明轻而易举地识破，她抬起手，啪啪啪的掌声响彻整个墓室。
“公子，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或许你们今日就真走不出这新娘墓了。”
然而，谢见明这话倒是让一旁的唐鹏反应不小，他疯狂挣脱着捆仙索的束缚，一边质问自己的母亲：“母亲，您让我们找下一对苦命鸳鸯替我和婉儿受罪，就可以让我和婉儿在一起的话是假的吗！”
“回答我，回答我啊！”
一下子，整个场面极度混乱，让赵雪有些稀里糊涂地，探出脑袋问谢见明：“这位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感觉你啥都知道呢？”
“阿无猜出来了，闹案的不是鬼，是人。”陌如清却先行开口。
“啥意思啊？”赵雪还是云里雾里的。
但谢见明却回头，看向陌如清的眼里多了丝欣赏，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唐云全应是杀了正妻王纯之后，又将陈颜娶进了门。生下唐鹏后，陈颜又借用王纯的手将唐云全给杀了，连带着其他间接害死王纯的人，做了那戏台上的阴戏子。”
陌如清尽可能地详细分析着：“她应该也害死了唐鹏的妻子，以复活来要挟唐鹏替她找其他替死鬼。”
封庭林听明白了，却很是不解地追问：“可害死王纯的最根源不就是她自己吗？为什么要连带着别人呢？”
“胡说！我只是想活下去！”陈颜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封庭林，“小姐化为厉鬼，杀唐云全全家时，只留了我一人活着，不然这偌大的唐家大院，怎会只有我和唐鹏？”
“虽然小姐也想过杀我，可她知道我的难处，放了我一马，我岂能不感恩！那姓唐的狗东西做不到的，我陈颜定要加倍还给小姐。”
“这新娘墓，是我给小姐的聘礼。”
“这阴戏子为祭的复活阵，便是我给小姐的承诺。”
谢见明却得了稀罕，调笑道：“那你儿子的真心，也可以被牺牲吗？”
“你可否知道，你儿子为何会被鬼附身吗？”
陈颜摇摇头，表情有些迟疑。
“你本想让唐鹏的妻子做最后一个旦角的容器，可对方身子骨太弱，实在是承担不起，你便没有打她的主意。”
“可是她和唐鹏的地位实在是相差过大，一个花间柳巷的艺女怎么能攀上唐家这高大的枝丫呢？倘若唐鹏不爱也就罢了，就当年轻风流爱玩，你自然能给他托底再寻个好人家。”
“可偏偏，唐鹏就是铁定了要这名女子不放，他在你面前将恳求许久，下跪、发誓样样都干过，甚至最后以死相逼才勉强让你放手。”
“可正是这份爱，也让你起了杀心对吧，陈颜。”
陈颜的表情崩塌一瞬，随后面目狰狞，伸出手拽着谢见明的领子，梗着脖子喘粗气，却迟迟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眼睛再度湿润起来，可这一次，连最后一丝光亮都被摧毁，不见踪影。
谢见明倒是无所谓，任由气急败坏的妇人拽着，嘴上诛心的实话却仍未停止：“看着他们成婚那日，你很难受吧，毕竟纸人的表情可不会骗人。”
“明明同为卑贱之人，你受尽凌辱，差点命丧黄泉，可那个艺女却能受尽宠爱，获得你渴求一生的幸福。”
“王纯化为厉鬼后的确没有杀你，但你却以复活的名义让她为你做恶事，对吧。”
谢见明抬起手，手心朝上，仿佛审判的判官：“毕竟，以你这么怯懦的性子，做阴戏子都难，更别提杀人了。那么唯一能够求助的，便只有身为厉鬼，却还对你保留善意的王纯了。”
“你给她洗脑，让她误以为这名少女是最后的祭品。于是她给唐鹏下了陈梦香，让他无法拯救自己的妻子，这名无辜的女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亡。”
“结束后，王纯本想着终于快要重回人间，却发现力量还是不够。可她还是信任你，只当是女孩和自己的问题。所以，她继续寻找着下一对苦命鸳鸯。”
“而那名少女死后，害怕你对唐鹏下手，便变成怨灵日日夜夜地守在唐鹏的身边。”
“可怨灵的执念会让人的思绪异化，唐鹏本就无法承受失妻之痛，一心只想妻子回来，再加上他妻子的怨灵日日夜夜地守候在他身边，自然而然，他就疯了。”
......
陈颜几乎是狰狞着抬手想要去打谢见明，制止他那张吐露恶言的嘴，可这一巴掌终究还是卡在空中，根本打不下去。
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心脏太痛时，人除开感受疼痛，就做不到任何事。
苦涩又沙哑的细微回应轻轻传来，陈颜带着那双红透了的眸子，扯着嘴角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婉儿吗？”
谢见明微微侧头，瞧着唐鹏身后那道站得笔挺的虚影，那个少女的表情愈发清晰，最后定格在一张幸福的笑脸上，对着谢见明比出了最后一个手语。
谢谢你，替我说话。
“和你想的一样，她就是个空空如也的哑巴，遇见唐鹏的时候还在酒楼里卖艺。”谢见明只淡淡道，“但她并不肮脏，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想唐鹏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对她死心塌地的吧。”
“唐鹏的爱让她万劫不复，成了最惨的受害者。可与你不同，她没有因此怨恨唐鹏、怨恨你，她只是守着自己的丈夫，不愿让他死去。”
“可这份琴瑟和鸣的爱被你利用了，陈颜。你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未来，还有你作为人的底线。”
“你到底想要复活的是曾经那个尊贵的王纯小姐，还是如今这个事事都听你的厉鬼王纯呢？”
说完，他慢悠悠地把头转回来，那双猩红的眼睛正对上陈颜充满不甘的瞳孔。两个人之间迸发出强烈的火花，似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是复仇还是利用，是忠诚还是杀戮，你自己最清楚。”
啪嗒。
一滴真切的眼泪终于滚落在地，开出了纯洁的水花。
陈颜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她丧气地放下手，砰地一下跪倒在地，手帕再次捂上自己憔悴的脸庞，喉咙里哽着呜咽，难受得她有些窒息。
可相比起曾经那些令人恐惧的梦魇，这点难受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个费尽一切心血算计别人的女人，也曾是憧憬幸福的女孩。
双膝被土地硌得发疼，陈颜原本富贵的衣服此刻看上去也狼藉至极。发丝凌乱，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无法动弹。
她身后的王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骨手打着颤，像是跟着她一起疼得发抖，霓裳丝绸也不再动弹，卡在半空中不敢前进，徘徊不前。
而趴在地上的唐鹏，也终于流出了悔恨的泪水，不停地拿头撞击着地板，哪怕是渗出血丝也绝不停下。化作怨灵守护着他的婉儿，尽管焦急地拉着她的丈夫，却始终捉不住唐鹏的身子。
这些人都是可怜的被害者，却也是伤害他人的加害者。站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上，她们都已经做出了最优的抉择，可串联起来却是一场盛大的悲剧。
谢见明在心中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转身不再看陈颜和王纯。他不是铁石心肠，看见这样的场景也无法毫无触动。
为了尽快离开，他快步走到被封庭林和赵雪架着的陌如清面前，正准备伸手拉开陌如清有些松散的衣服，但却想起旁边还有俩人。
他停下动作，缓缓甩了旁边两个人各一记眼神，赵雪立马很识趣地转头，但封庭林理直气壮地和人对视。
谢见明刚想上手，赵雪却先他一步：“你要死啊，把头转过去，没看见别人要帮公子吗？瞎凑什么热闹。”
封庭林的脸被赵雪拍得别过去，尽管表情有些不服，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谢见明欣赏地看着赵雪，露出一个微笑。赵雪嘿嘿地笑了，随后自己也转过头去，给他留出充足的空间。
“你现在知道这绯春咒为何在你身上了吧。”谢见明看着陌如清，鼻尖凑得特别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上去。
陌如清点头：“嗯。我们是唐鹏选中的苦命鸳鸯，所以必须扮演鸳鸯的角色。我是被迫害的一方，也是成为怨鬼的那一方。而绯春咒只能寄生鬼，因此才会出现在我身上。”
“聪明啊夫人，小脑袋瓜真机灵。”谢见明勾勾唇，“那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灵力会被封印呢？”
“......还是角色原因。成为唐家妻子的人，不论是王纯还是婉儿，纵使是活着的陈颜，她们沾染的都是鬼气，运用的也是鬼气。为了贴合角色，灵力必须被封印。”
谢见明见对方猜出所有，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抬手掀开陌如清的衣服，胸口鲜红的绯春咒暴露在外。羲和扇的扇刃缓缓点了上去，咒印开始发红，最后吐出浓烈的鬼气。
“怕死吗？”谢见明这一声问得很轻很轻，旁人几乎听不到。
可陌如清却忍着□□上的煎熬，朝他摇了摇头。
谢见明顿住。
眼里流出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
扇刃逐渐刺破皮肉，殷红血液流出，鬼气再次填充满整个墓室，可这次却没有掀起腥风血雨，红雾飘得轻柔，仿佛是为了遮掩每个人心中永不可愈合的伤疤。
陌如清咬着下唇，那双灰暗的眸子随着绯春咒中的鬼魄被取出，也开始逐步焕发色彩，重获光明。
疼痛并不难捱，谢见明仿佛是刻意加快了取魄的进程，相比起前两次，这一次只用了不到几秒就将那颗鬼魄取了出来。
那颗亮晶晶的残魄闪着堪比水晶的光芒，谢见明没忍住将其举到眼前多把玩了一会儿。
陌如清悠悠转醒，原本感觉被堵住的灵气血脉仿佛完全通畅，开始滋润着他被摧折的身心，力气也恢复不少。他缓缓站起身子，整理好自己散乱的衣襟，看上去一丝不苟，丝毫没有之前那幅破碎的模样。
他本想对着谢见明道谢，抬眼时，瞳孔内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而此刻的谢见明却没有发现陌如清的表情异常，将自己的残魄抓进手心后，还毫无防备地对着陌如清笑嘻嘻道：“仙人，这鬼魄你要不？不要的话，送给我吧。”
可他收获的却是陌如清一把用宽大的袖袍盖住他的脸，随后将他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封庭林和赵雪。
“公子你怎么样？我们可以把头转回来了吗？”
尽管陌如清已经起身，但是封庭林和赵雪在没有陌如清的指示下，还是不敢把头转回来，这也恰巧给了他方便。
谢见明刚想开口说道说道这个不懂感恩的陌如清，却被对方拉入怀中，耳廓边凑近的嘴唇轻轻地磨着他细腻的皮肉。
下一秒，一句令谢见明惊恐无比的话缓缓传入他的耳膜。
“谢见明，怎么是你？”
啊啊啊啊终于掉马了，哇咔咔咔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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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囍结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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