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母反应过来,正准备将刀刺进陌如清的脖子里时,谢见明的影子不是何时出现在她身侧。他噙着笑,明明只抬起一根手指,身后的鬼魅们却争先恐后地伸出自己的鬼手,抢走唐母手上的匕首。
谢见明的身影只出现一瞬,本体很快便与唐母擦肩而过,但这并不代表他的鬼气同他一样只停留短短几秒。它们紧紧缠绕着唐母,嘴里吐出的浊气仿佛在讥讽她的无能。
可不知何时,一道红色魅影冲入黑色的鬼风暴中,一把推开陌如清,死死地拥护着唐母。尖叫伴随着哽咽,刺破谢见明的耳膜。
“小颜!”
陌如清身子不稳,身旁的推力太大,他几乎是飞出去的。但谢见明立刻掉头,速度和风一般,伸手就捞住陌如清的肩膀,把人带到一旁的空地上,自己挡在对方的身前,瞧着那鬼风暴里的情形,神色凝重。
只见原本在一边蓄势待发的王纯竟褪去那幅惊艳面孔,皮肉在鬼风暴里被恶鬼一口一口啃食掉,逐渐露出熟悉的泛黄骨架。但唐母却被她按在怀里,女鬼身上艳红的霓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有暴露皮肤。
但实则,鬼风暴不伤害活人,只起到个恐吓作用。反倒是王纯,作为厉鬼,贸然进入鬼风暴会成为被攻击的中心,暴露真容。
谢见明察觉出不对劲,连忙摇扇停了鬼风暴。那些还盘旋在空中的鬼脸,立刻乖乖地向红彼岸游去,红光将弥漫的黑雾逐渐吸食干净,直到风暴中心的二人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届时,王纯身上已经被啃得没什么好肉了,暴露在外的骨骼让谢见明立刻认了出来。
“原来洞房里的那个鬼也是你啊。”
王纯抱着唐母,挂着模糊血肉的头颅此时竟透露出一股无奈的悔恨,她咯咯咯地苦笑:“对啊,是我。”
“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长得吓人很正常吧。”王纯的声音逐渐染上点点哭腔,“你杀我灭我可以,但你别为难小颜,她不能死。”
谢见明看着在王纯怀里瑟瑟发抖,哭得昏天黑地的唐母,不禁问出声:“小颜,是她?”
“不然呢?”王纯苦笑,如枯枝般的骨手轻轻抚摸着唐母的头顶,“她叫陈颜,是我夫君的丫鬟,也是唐家的第二位主母。”
“很难以置信吧?但这不是她的错,不要伤她......”
谢见明不屑道:“怎么?你的人没有错,那我们就有错了?好心探案找真相,反倒被你旁边这人倒打一耙,差点送了条人命。”
“我管你们之间谁对谁错,要么赶紧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要么全给我滚蛋。”
或许是因为这出闹剧实在是太过精彩,或是其他人探到了这个墓穴里的动静,以至于通道的门口竟又出现了几个人。
“公子!”封庭林和赵雪立刻冲上前将挂在谢见明身上的陌如清给扒拉下来,一人抬一只手,抬得稳稳当当,而看向王纯那边的眼神也充满狠厉。
下来的人可不止他们,就连唐鹏都被他们强硬地压了下来,身上捆着捆仙索,背后还有一道白色的虚影,很是着急地拽着绳索,声音抽抽噎噎,吐出口的却是无意义的尖叫。
谢见明见状,疑惑更甚,看着封庭林和赵雪问道:“这人怎么也下来了?还被捆着。”
“他设法引诱你们入这鬼新娘的墓,如若你们死在这里,他娘子就可以复活了,然后套你们的皮苟且偷生。”封庭林说到这时,恶狠狠地剜了身后的唐鹏一眼。
这话没有让躺在地上的唐鹏一惊,反倒是让躲在王纯怀里的陈颜颤抖得更厉害。
赵雪也连忙接话:“而且这姨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原本想着安慰她,打探点情报,谁知封庭林和这男的在屋里面打起来,让她听到了,非要我带她进去看看情况。”
“我原本想着好好教训封庭林,结果刚踏进去,这姨母就挣脱我的手,一脚把我踢进去,然后把门给关得紧紧地,怎么拉都出不去。没办法,我只能和封庭林一起抓鬼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拼拼凑凑地把上面的情形说了个大概。这下,不傻的人都猜得出来这是个圈套,专门针对他们的陷阱。
然而,谢见明一直不懂,为什么要针对他们而不是其他人。就算真的想要唐鹏的妻子复活,完全可以将人带离这里,找其他仙人复活。
更何况,刚刚在当花旦时,他也听见了王纯的呐喊,显然也是想要借着阴戏子复活。
这二者都想复活,那么陈颜联合唐鹏自导自演的杀戮戏码,到底复活的是谁?
谢见明的眼神越发充斥猜忌,手上的羲和扇也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甩出去,夺了王纯的命。他摩挲着扇柄,感受着扇体的温度,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缓缓转头看向唐鹏的方向,死死盯着那只站定在对方身后的白色孤魂上。
几人就这样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作。
可僵持几十秒后,陈颜终于忍耐不住,崩溃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王纯的表情一滞,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竟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脆弱和无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将陈颜拥得更紧。
谢见明却感受到了,周遭的鬼气竟然开始变得淡薄,牡丹花香也消散不少。
“我以前是家主唐云全的丫鬟,是看着小姐嫁进来的。那时我觉得,小姐和唐云全真是门当户对,定是良缘。”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那狗日的唐云全他变了心!他趁着小姐回娘家,把我、把我,强迫了......”
此话一出,倒在地上、快不省人事的唐鹏都有些震惊,呼吸加重不少,而围在唐鹏身边的虚影也停下了动作,呆愣愣地朝着这边看来。
王纯想捂住陈颜的嘴,让她别自揭伤疤,但陈颜头一次强硬地甩开了王纯的手,挣脱了对方的怀抱,一个人站在空地上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我从未对唐云全那狗东西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敢逾矩,只能把这点委屈偷偷咽在肚子里,一点都不敢告诉他人。”陈颜有些崩溃,“我以为小姐回来了就没事了,可那杀千刀的竟还带着其他的女子进进出出,一点都不把小姐放在眼里!”
“小姐不知道被那死人害得落了多少把柄,其他人都笑她痴情,是个不知变通的傻子。甚至连孩子都怀不上,根本拴不住家主的心。”
“谁他妈要拴那唐狗的心!”
王纯看着陈颜逐渐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定有些不忍,弯下身子,将可怖的骷髅脸贴上对方的皮肤,感受着活人的体温,似是在逃避,也像在取暖。
陈颜说完后却突然停下她的讨伐,目光逐渐移向地板,手心都快被指甲抠出血痕,原本熊熊燃起的怒火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吐露出的话语顿感绝望。
“可是我怀孕了。我居然第一个怀上孩子的。”
“我是被家人卖过来的,我没有家。揣着个崽子,我也逃不远。更何况,这可是他们唐家的第一个孩子,要是被发现我自己逃了,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残酷惩罚,我根本不敢想。”
“我只好去找唐云全胡闹,让他给我名分。这样一来,我想小姐应该也可以解脱,赶紧回家,不用再搅唐家这趟浑水。”
陈颜说到这,停顿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有勇气继续大喘着气说下去。
“可我万万没想到,唐云全竟然可以对小姐下死手。”
“他把小姐杀了!杀了!用枕头把她捂死了!”
......
破音的嘶吼让全场鸦雀无声。
封庭林和赵雪扶着陌如清的力度都不禁变小了些,面上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心疼和疑惑。而地上的唐鹏反应更大,他跪在地上的膝盖竟向前挪动几步,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可眼角却流下晶莹的眼泪。
王纯听到后,骷髅架子一顿,僵直在原地。
谢见明却没有任何动作,神色严肃,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所以,你就拿唐云全的尸体去做阴戏子?”
“......对,你猜的不错。”陈颜听到谢见明的猜测,竟露出了决绝的笑容。
怪不得他在和纸人打斗时,瞧见的那个丑角长得如此熟悉。
在看到唐鹏前他是一点没想起,但偏偏赵雪他们两个人给力,把这唐鹏也一并拿下,带了下来,这才让他猜出那被做成丑角的人是唐云全。
“那其他的呢?”谢见明继续追问道。
陈颜瞧见封庭林和赵雪腰间各一把佩剑,而谢见明又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即便人数悬殊并不大,可谢见明一人的实力就可抵百人,打起来没有任何胜算。
于是,她终于妥协,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目的。
“都是帮凶啊。”陈颜无所谓地笑道。
她缓缓推开趴在自己肩头哭泣的王纯,一步步地走向谢见明,每步脚印仿佛都沾着死人们黏腻的血,那么有力却又那么缓慢,可面上仍是一副坦然模样。
她甩甩手帕,刚刚哭过的眼眶还是红红的,可现在已然是凶手做派,那幅清纯无辜的被害者皮囊再度被她撕裂,留下了最毒辣的一面。
“害死小姐的狗,不配活着。除非像我一样,被小姐赦免。”
“更何况,成为小姐的祭品是他们的荣幸,复活小姐亦是他们应该做的赎罪之举!”
谢见明却不接招,毫不吝啬地向前迈了一步,和陈颜直直对上:“唐鹏,也是你的棋子之一吧。”
“你的儿媳也是被你害死的,只不过借的不是你的手。”
“我猜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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