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当你的檀生啊！”谢见明怒气冲冲地反驳，“你放开我，我自己睡凳子上去。”
陌如清的态度却很是强硬：“你最好别动这些歪心思，凭你现在的修为，还打不过我。”
“乖一点，明天就是大会，早些歇息。”
谢见明却还是神色不悦。
但陌如清直接将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调用灵力，强制对方入眠。
结果就是——陌如清自己却迟迟睡不着。
一回忆刚刚黑暗中那双暗含委屈的双眼，那些堵在心口迟迟说不出口的话，在瞧见对方的睡颜后竟轻轻地吐露出来，如星云一般，似真似幻。
“你不是忠诚于我的檀生，你是欺骗我的阿无，是我此生唯一的......宿敌，谢见明。”
这话太轻太轻，本就被陌如清按着强制入睡的谢见明此刻脑袋根本就不清醒。但他捕捉到了一些字眼，他听到了陌如清在喊他的名字。
或许是陌如清强制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带给他许久的心安，他竟自己往陌如清的身边靠，索取对方单薄衣衫下的温度。
“冷......”
朦胧中的呢喃，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被角被轻轻掖好后，陌如清终究是无法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想到自己今天失态了这么多次，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心里就有些痒痒。更何况，这个人还毫无防备地往他身边靠，这让他怎么睡得着。
陌如清索性起身，前往了浴室。
*
第二天的千仙盟大会照常举行，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谢见明看着还在打哈欠的赵雪，有些心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宽慰。
谁知，赵雪见到他后，瞬间打起精神，朝他笑道：“害，我们都习惯了，之前陌宗主也是带我和封庭林参加大会，早就免疫了。”
“但是偶尔还是想偷点懒。”赵雪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
但走出房门的封庭林和檀生，显然脸色差多了。两个人眼底下的黑眼圈简直不要太明显，嫌弃对方的眼神也毫不遮掩。
“你俩昨天晚上，是去当贼了吗？”谢见明看着他们，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知，封庭林和檀生同时指控对方：“都怪他！”
“你还怪我？谁让你晚上打呼噜，打了一夜都不停，简直是魔音绕梁，而且弄都弄不醒！”
“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啊！睡觉都还练习佛山无影脚，踹了我不知道几十下，我现在都还疼着。”
两个人差点吵起来，最后还是陌如清出面，这俩才恨恨地闭上嘴，一人站一边去，不理对方。
赵雪瞧着谢见明那震惊的嘴脸，朝他解释了这两人的小趣事：“这俩货斗嘴斗了几年了，不用管他们。不出半日，他俩就又是好兄弟了。”
“谁跟他好兄弟！”
“我呸！你以为你谁啊！”
谢见明有些惊奇，疑惑的目光投向陌如清，谁知对方也轻轻地点了下头，同意了赵雪的说法。
这下，他才明白原来寒星苑的弟子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古板无趣，这些人的幽默都藏在这些细小的日常里，只是尚未被发掘而已。
那陌如清呢？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谢见明扼杀在摇篮里。
怎么事事都能想到他！谢见明你疯了吗！
在心里骂完自己，他们也到了天枢阁的议事厅门口。
坐到陌家的席位上，谢见明这才感受到什么叫做往事不堪回首。
毕竟，曾经的他是站在中央控诉虚伪的勇者，换来的却是被当场除名的绝望。
而如今，他成了坐在高堂上的议事者之一，亦是这盟会里的千万伪装者之一，物是人非仿佛在此刻愈发具象。
内心翻涌着的滔天恨意让谢见明不停地深呼吸着，尽管白纱能够替他遮挡有些狰狞的表情，但却无法安抚他蓄势待发的情绪。
突然，面前多出一只手，手心上放着一个粉白色的香包。
“这香包可以安神。”陌如清明明没有侧头，说出口的话却是狠狠击中谢见明的心脏。
大会即将开始，谢见明不再纠结，他谢过陌如清的香包便立刻放在鼻尖深吸，仿佛上瘾的君子，难以离开奇香。
这香包散发的竟是梨花的清甜香气，这让谢见明很是开心，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散开来。
他开始打量整个议事厅里的万千仙士，却在最底层的座位边边捕捉到一个十分不明显但足以刺痛他的身影。
谭意然！
他怎么在议事厅里！
“盟主驾到——”
沈择良的出现，让原本吵闹的议事厅顿时噤声。就连谢见明也不得不镇住心中的震惊，强行将目光转移，尽管余光还是在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沈择良今日穿着沈家最正式的宗服，梳妆严整，表情肃穆，完全失了昨日在湖心亭里的伪善，终于露出充斥着威压的一面。
尽管他已经踏入不惑之年，但容颜衰老得却不是很厉害，恰恰相反，还能透过那些面上的细纹看出曾经的风韵。
沈清的帅，沈择良绝对功不可没。
带着沈清坐上最高位的盟主之位后，他接过属下递来卷轴，随后宣布了大会的第一项事宜。
“此次千仙盟大会，想必各位已知我们要商讨的主题了吧。”
“绯春咒竟重现人间，妖祸丛生，民间倍感困扰，仙门百家已经派出不下数百名弟子进行除妖降魔。”
“我想这件事的异常，各位已经很明了了吧。”
随后，沈择良递了个眼神给沈清，对方领命，摊开沈择良面前的卷轴，随后朝着卷面轻轻一划，轻盈的灵力很快复刻下卷轴上的内容。
中央升起一面水镜，沈清抬手将萦绕在指尖的灵光打在镜面上，顿时所有人都得以看清卷轴上的内容。
“我们在除翠林山的鬼婴时，有邪修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沈清讲解道，“说这绯春咒同无悔鬼主一脉相承，鬼主既亡，绯春咒不可能重启。”
“除非，无悔鬼主重临人间。”
此话一出，所有人唏嘘无比，议论声顿时响起，所有人都在探讨着这无悔鬼主复活之事，表情也不尽相同。
有厌恶的、有恐惧的、有憧憬的等等等等。
而无悔鬼主本人此刻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他有些紧张，害怕沈清会不会当众揭穿他邪修的身份。
天不遂人愿，待众人平息后，沈清再次用同样的方式投影出了另外的线索，这次还附上了逮捕令。
“本以为这位邪修是个热心肠，但很可疑的是，继翠林山鬼婴后，他又突兀地出现在了桃坞镇，并且河妖的身上有明显的邪魔气息，甚至异化了。”
“而经过这两次交手后，我只获得了一枚鬼魄，还是只伥鬼的鬼魄，这显然不属于这两个妖魔中的任何一个。”
“由此我们合理怀疑这名邪修和无悔鬼主复活之间藏着巨大的关联，甚至偷梁换柱，取走了这些妖魔的鬼魄。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定然不是同我们千仙盟站在一起的，因此我们发下逮捕令，请全体千仙盟成员逮捕这名邪修，成者重重有赏！”
这下，谢见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看着这个曾经陪他玩闹的旧友，正拿着画像控诉着他的恶行，尽管画像上的并非真容，但无论如何都足以令人寒心。
明明对方说的每个事件都是真的，他的确攻击了河妖，也偷梁换柱了鬼魄。可为什么连起来，却把他塑造成了一个罪不可赦的恶人。
倘若陌如清没有在罗盘上留下那句“救救我”，倘若河妖从未主动袭击过他和谭意然，倘若他不靠鬼魄也能拥有修为，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完全可以避世，靠种田活一辈子，或者当个游历四方的说书先生，只挣那几块铜板却不染红尘，不必整日提心吊胆。
可刻在骨子里的罪行是洗涮不掉的。
谢见明必须承认——他就是个邪修，是一个靠着弑亲才挣脱深渊、爬出地狱的恶鬼。
外人不解他为何堕魔，只知他自甘堕落。却从未想过，或许就连谢见明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无法原谅自己在鸦山的深渊里亲自吃掉父母和师父的魂魄，来恢复力量；无法原谅自己吃掉千千万万冤死的贫民百姓的鬼魄，只为复仇淌血。
沈清的指控明是污蔑，此刻却化作回忆中的利刃狠狠贯穿谢见明的胸膛。让他在此刻无比清醒——他终究只是个披着人皮的“鬼”，穿过无数人皮的“鬼”。
“鬼”再怎么粉饰，也终究不是人。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砸向衣摆，点点水渍在洁白的衣服上盛开，污了这完美的衣裳。
往事早已不堪回首，眼下却也难逃漩涡。
这或许就是他谢见明的宿命。
“更何况，我还有几个问题必须在座的一些人。”沈清陡然上升的气势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吓得抖了抖肩膀，似是没想到这个刚接管父亲不久的毛头小子，居然这么会立威信。
说着，他审视的目光一圈圈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角落里的某个人。
“谭意然，你在桃坞镇里应是见过那邪修吧。毕竟，抱着食盒都要冲出来给对方洗白，想必你们之间有些关系吧？”
“要不你先说，你和那邪修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谭意然的身上。谢见明的注意力也全部被谭意然吸走，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中的香包，甚至因为用力过度，把东西都捏变了形。
躲在角落里的谭意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上顿时布满泪痕。他穿着简陋的浅黄衣衫，头发也因为无措而变得无比散乱，看上去像个疯子。
但他说出口的每句话却都饱含着曾经那个软弱公子的模样。
“沈公子，阿无兄他真的救过我的命！这河妖身上的邪魔气息，是他为救我时留下的，我谭意然如若说过一句假话，你现在便可取我的项上人头！”
“只是......阿无兄同那无悔鬼主有关联这事，我是真不知，毕竟我不知那什么翠林山的事。我也就守着我家阿爹的遗产，带着家妹过了些平坦日子，要不是念在我和沈公子您有旧情的面上，我还没打算回这千仙盟呢。”
语毕，在场又是一阵哗然。
沈清的表情顿时恼怒起来，他没料想到谭意然竟当场点出他的邀请。
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
沈清额间青筋暴起，心里的愤怒根本止不住，仿佛有什么尽在掌握的东西正在流逝。
毕竟，谭家当年干过的大事，可不比谢见明堕鬼差。本该被灭门的家族，竟还留有香火，甚至还能因为旧情重回大会，这说出去不知会被说多少闲话。
原本沈清是想让谭意然点出线索，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来。就凭谭意然那懦弱的作风，看到邪修腿都打颤颤，怎么可能真的同对方勾结？
明明事先预演好的，谭意然只需点出那河妖身上的邪魔痕迹是那邪修留下的便可，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
瞧见沈清眼底的杀意，谢见明警铃大作，袖袍里的羲和扇瞬间发烫。
“胡说八道！”怒气促使着沈清拉起身后的蓝金弓，箭尖直朝谭意然的心脏，“胆敢污蔑我，你哪里来的胆子。”
然而，谭意然那张被泪水糊满的小脸上，露出的竟不是恐惧。他就这样坦然地跪在众人面前，双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下，时刻准备用胸膛接住沈清那一箭。
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沢寒剑再次挡下了这致命一箭。
打起来打起来（起哄）
清妹是有点暴躁在身上的，毕竟也是个可怜娃娃。谭兄，你真是（苦笑）有实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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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千仙盟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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