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整个议事厅没有人敢喘大气。沈择良见站在不远处的二人没有要动的迹象，这才愤愤放下笔，挥手道：“来人，把沈清带下去，关禁闭！”
周遭穿着沈家宗服的人立刻上前把跪在地上发呆的沈清扶起，拖着对方沉重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厅外走。
路过谢见明身边时，沈清才堪堪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顿时，谢见明只觉得心跳乱了一拍。
瞧着沈清眼里的空洞与迷惘，全然没有刚刚杀他们的气势，也毫无初遇他时的那份气盛。纵使他嚣张跋扈、冲动无比，可谢见明知道，沈清从来只是在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
在对方的立场上，谭意然刺破他的痛处，脱离了他的掌控，原本胜券在握的会场，却瞬间坠入泥泞。
输不起却又赢不了，这幅样子像极了当年朝他跪地的模样。
终究只是一瞬间的对视，沈清看完他一眼后，任由身边的人拽着自己离开了身后的名利场，徒留一地狼藉的名声。
然而，沈择良放下笔后，并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陌如清和谢见明，正声开口：“如清，你可知谭意然的身份是什么？”
“谭家长子。”陌如清神色淡然。
“你既知他是谭家长子，又为何护着他？还带着你的亲信一起。”沈择良的语气明显软下来许多，但仍带有着尖刺，“谭家干的那些龌龊事，你岂会不知？莫说出去把你姐气得吐血。”
说完，还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操心无比的长辈一般。
“师叔知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护着一个罪人之子吧。沈清也是糊涂，要与这人拉帮结派，但他是我亲儿子，倒是可以任我处置。”
“那你呢？给你姐捅出这么大个篓子，难不成还要她替你背着，让整个寒星苑替你背着吗？”
谢见明看着沈择良祸水东引的戏码，原本痛快的内心顿时又升起一股子怒火。陌如清死死拽住他，脸上仍是那幅孤高的模样，甚至有些淡淡的厌恶，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冷静得可怕。
他转手将沢寒剑收入剑鞘，会场的寒气顿时消散。
与此同时，陈颜的心脏也被陌如清掏出。
“留谭家香火是你沈家的失职，与我何干？你可别忘了，反沈联盟里可不只有谭家，陌家、单家也都是主力军。我帮他与否，都不是你们自己没处理余孽的借口。”
“我今天来，就是把这个东西奉上。”
寒冰被解开，那颗血淋淋的人心就这么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白花戏子已是近年来千仙盟的心腹大患，而如今您却提到鬼主复活这一说。在陌家接下的唐家案中，确有绯春咒出现，可白花戏子却在最后将凶手杀死。”
“这无悔鬼主与白花戏子同时干扰同一起案件，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更何况，作为千仙盟的决策中心，天枢阁要是仅凭一个无名邪修的话就可以认定这绯春咒定同鬼主有关，是否过于草率？”
陌如清的话铿锵有力，在整个议事厅内回荡：“按照你们的推测，邪修阿无与无悔鬼主必有关联，那他凭什么要把绯春咒的秘密告诉你们？”
“而白花戏子这一老威胁你们不去彻查，偏偏要冒出个鬼主复活的事情，到底是在逃避，还是另有企图？我很难不怀疑。”
这坦坦荡荡的叩问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疑虑，同时也埋下了一颗颗地雷。
沈择良看着那颗心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底越发深沉。
随后，他低头连连叹气：“的确，这白花戏子确实是个祸害，上次掏肝、上上次掏肺、这次又掏心，关键是每次露面的时间都很短，线索太少难以查起。”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了个样。
“不过，如清啊，你能拿到这心，说明你还是有能力和这白花戏子碰一碰的。这沈清被关禁闭，淑焕又是女孩子不宜见血，你们这一辈啊，最靠得住的只剩你了。”
“而且，寒星苑的实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身边这位亲信不仅棋艺高超，这武力也不可莫测，真是一表人才。”
最后，他放言：“要不这样吧，这谭意然呢就拿去给你们当诱饵，把这白花戏子钓出来，具体怎么做随便你们。无悔鬼主复活之事呢，我带着其他仙门继续商议，敲定了再将情报送至寒星苑。”
.......
这看上去是个选择题，实则是个送命题。在旁人眼里，沈择良倒是立了个大义灭亲、公正无私的好形象，但在谢见明眼里，对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陌如清并未第一时间应答，而是低头沉思着。
就在谢见明以为对方会拒绝时，他却抬手将空中的心脏重新冰封起来，随后点头应下：“可以，但是谭意然的生死全由我来决定。”
“没问题。”沈择良咯咯地笑了，“要是沈清也像你一样让我放心就好了。”
两大核心问题都已被探讨出来，第一天的大会便没什么好商议的了。而得了任务的陌如清一行人，也被沈择良安排即刻启程去探查白花戏子之谜。
离开天枢阁时，檀生焦虑地抓抓头发：“这怎么查啊？鬼知道这白花戏子在哪啊？”
“就是就是，这可恶的盟主，自家儿子不成气候，还要怪到我们寒星苑身上，我呸！”赵雪也跟着檀生骂骂咧咧。
而被释放出来的谭意然跟在陌如清和谢见明的身后瑟瑟发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打算怎么办？”陌如清转头停下脚步，看着身后凌乱的谭意然。
谭意然被他盯得一惊，一下子就藏到谢见明身后，整个人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衫，不敢放开，似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恐惧中迟迟未缓过来。
谢见明感受到身后瑟缩的身子，有些无奈，他抬眼，轻轻地朝着陌如清摇头。
对方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不再纠缠：“跟上，换个地方说。”
找到一家稍微清净点的客栈，一行人将东西安置好后，留下檀生三人在房门口放风，而陌如清领着其他二人走入房中，一同商讨。
“你知道沈择良其实要不起你的命吗？”陌如清倒了一杯茶，轻轻递到谢见明的手边，可嘴里的话却是问向蜷缩在床榻上的谭意然。
谭意然摇摇头：“不知道，上次在食楼里，沈公子认出我后，他就来找我联盟。”
“他说他可以护我和我妹妹的周全，也可以保我们谭家的安危。但是我如果不答应他的话，他就会把食楼这件事上报给沈师叔。我没办法，只能来参加。”
说着说着，竟是一副要哭的姿态。
“陌公子，我不能死。我妹妹还在桃坞镇呢，我只托了隔壁大娘照顾她几日，要是不快些赶回去的话，我真怕她出事。”提及远在他乡的妹妹，谭意然终究还是没有绷住，“求求您，求求您们，放过我。”
说完，他再次拖着自己单薄的身子，下了床，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看着昔日骄纵的同窗变成如今这副任人鱼肉的模样，谢见明说毫无波澜肯定是假的。毕竟，他和谭意然的关系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人差。
幼时，谭意然虽是怯懦，但有他护在身前，对方跟着他，就像跟着大哥一般安心。谭意然只需要带点糕点、帮忙罚抄经书，其余的自有谢见明给他挡着。
但长大后，所有的温情都消失不见。得知谢见明堕鬼后，谭意然对他的态度成了不敢靠近的恐惧，每次同他对上面，都是害怕得打颤，却也不同沈清那般直白。
他还是会朝谢见明说心疼，却再也没有给他递过糕点。
谢见明死后的这些年里，谭家发生过什么他全然不知，而谭意然罪人之子的名号怎么来的，他也一头雾水。
但眼下，他还是想阻止陌如清真的用谭意然来当诱饵的想法。
“我可以保你不死。”陌如清的话让两个人都升起希望，“但是，我需要你表个态，也要借用你的人脉。”
“......您说。”谭意然的额角渗出冷汗。
陌如清看着他，随后将熟悉的画像掏出，扔在地上，摊开给谭意然看。
“谭家情报网一直都是所有仙门里最广的，即便谭师叔死了，你铁定也能继承些。”说罢，他斜斜地睨了谭意然一眼，“沈择良要我们找白花戏子，可不只只是借我们铲除祸害，更是为了把无悔鬼主复活这件事板上钉钉。”
“他明明知晓寒星苑对我而言连家业也算不上，真正说了算的人是我姐，却一直在挑拨我和寒星苑的关系，想要让我架空我姐。”
“拙劣的把戏，自己没证据却要造些证据出来。”
说到这，陌如清嗤笑一声，眼底也燃起一股谢见明从未见过的猖狂。
谭意然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地，他垂首地上躺着的画像，却瞬间被吓得满头大汗，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
“这这、这是——谢见明！”
“我们干什么，要找他！他不是已经死在鬼沉岭了吗！”
陌如清的眼神如同刀刃般剜过谭意然，身上还带着凌厉的寒气，气场强大到让一旁的谢见明都不禁替谭意然捏把汗。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吓人啊！怎么越长大越阴暗了！
谢见明在心里咆哮。
“找不到他，你就等着被白花戏子掏五脏六腑吧。”陌如清就这么留下一句堪称威胁的话，随后便不再多言。
谭意然即便再怎么不快，但眼下活命要紧，他死死盯着地上的画像，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皮肤滚落至领口深处。
就连汗水都仿佛在恐惧着画像中人，不肯落在那张沾染色彩的纸上晕出水迹。
“我......试试。”谭意然终究还是低下他的头颅，蔫蔫地将画像一点点卷好。
但陌如清却不快地制止他：“别动。”
随着沢寒剑尖轻轻一挑，原本还在地上的画卷顿时就掉入陌如清手中，明明看上去仍是那幅傲慢自持的模样，但是谢见明和谭意然总觉得他的神色上挂上了些不满。
那种感觉，就像是猛兽护食。
谢见明脑内猛地闪过这个想法，顿时觉得无比荒谬。
开什么玩笑啊！这哪是护食啊！这分明是想把他给弄死的节奏吧！
今天发的章节错位啦！提前放了后一章的内容。。对不起π_π
不过这两个人真的是别扭得很（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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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千仙盟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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