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稀少的行人用怪异的眼神瞧着他们,可谢见明的心里却掀起前所未有的海浪。
他本以为这十年里,所有人都活得安生。
倘若真是如此,他还能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可现在,陌如清把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他的眼前,连带着他的沉痛与恨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尽管对方没有眼泪、没有哭声,可谢见明就是觉得,他很难过。
言语里藏着千千万万的无奈。
这或许就是身为天才的代价。
白纱被轻风吹起,微微露出了谢见明真实的眉眼,那双如梨花般温润的眼眸,正带着还未风干的泪痕,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不是怜悯,反而是一种令人安神的目光。
陌如清瞬间一愣。
“......抱歉。”他缓缓松开手,腰间的剑穗一晃一晃地,心中被撩动的心弦好似化了形。原本有些失态的表情,也被渐渐掩藏起来,重新回到了冰层之下。
谢见明没有躲开他突如其来的奇怪行为,也没有挣扎。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眼睛,却足够让陌如清心安。
至少他能够确认,谢见明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便够了。
“走吧。”声音很轻很轻,或许陌如清自己都没察觉到。
谢见明并未多言,沉默地跟在陌如清身后,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然而,几秒过后,陌如清的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附上。
他有些惊愕地转头,却瞧见谢见明有些逃避的视线:“怎么?只允许你安慰我时动手动脚,不允许我报复回来?”
话语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一下子,陌如清的鼻头还是酸了下来。
“没有。”他浅笑着摇头,“都可以。”
这是谢见明第二次看见他笑。
这抹笑却更动人。
兰香和梨花香交织在一起,正如他们的羁绊,从未被斩断。
即便他们相互对峙过、相互恨过,可抛开一切,他们又何尝不是被命运捉弄的同类呢?只死死拽紧那一抹仇恨的色彩,刀剑相向一辈子,即便踏碎对方的尸骨,却换不来一抹救赎。
因为错本就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
何必互相折磨?
谢见明只觉得心中的郁结被一点点地扯开,力道不大、动作缓慢,却终于让他能够抬起头来与陌如清好好说说话。
那些黑暗的过往不再如梦魇一般死死缠绕着他,他不用再恐惧深渊无光、人间无情。
无情者最是情深。
*
“老师傅,你确定这方子没问题?我堂弟的二表哥的妹妹都吃了好几年了,这伤寒一直没好,怎么个事啊?”谢见明拿着陌如清写出来的药方站在药堂里和郎中争辩着。
郎中被谢见明怼得直擦汗,但嘴上还是重复着:“大侠啊,谭尽年没跟您说吗?他都带着这药方子来好几年,真的没问题。我虽称不上医者仁心,但也不可能乱开药害人命啊!”
“他之前也不是没试过少抓点药,结果第二天就把人带到医馆里救命。”
说到这时,就连药馆里的郎中都止不住地叹息:“你是不知道,他妹妹那病怪得很,跟个药罐子似的,偏偏怎么治都不好,只能靠药吊着命。”
“真是个可怜娃。”
“他大概是多久来的桃坞镇?或者多久来找您抓的药?您还有印象吗?”陌如清站在一边,语气冷淡但直白。
“嘶——”郎中沉着头想了想,“我想想昂......大概是九年前吧?他当时来这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医师救他妹妹的命。”
“穿得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梳整,怀里抱着个发着高烧的女娃,镇上的人被他吓得不轻,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谢见明听完和陌如清对视一眼,随后打断郎中的回忆:“成吧,这事确实是我堂弟的二表哥没说清楚,那麻烦您帮我再按这个方子抓吧。”
郎中得了令,转头很是娴熟地抓完。
瞧见已经被打包好的药方和毫不动弹的陌如清,谢见明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愣着干嘛,付钱啊。”
“......”
走出药堂后,谢见明拿着药包左看右看,像是要把这小东西看出个洞来。
“时间对上了。”陌如清突如其来的声音抓走他的注意力。
谢见明一愣:“万仙围乱的时间对上了?”
陌如清点头:“万仙围乱只持续了一年,如果他带着谭燕婷直接逃亡到桃坞镇的话,九年时间对得上千仙盟调查他时的时间,白花戏子头次出现的时间大概也是九年前。”
“但是,谭意然明明是逃亡来的这,理应不会被其他人知道。更何况,千仙盟的人知道后铁定会上报沈择良。”谢见明摩挲着下巴,神色疑惑,“但谭意然不仅没死,还一直完好呆了九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陌如清点头:“而且,这么偏僻的地方,千仙盟发现谭意然的时间也不应这么短,谭咏鹤不是蠢货,给兄妹俩留的地方也安全性应该不低。”
“但是,万仙围乱结束后不到一年,谭意然就被发现藏身之处,这的确很怪异。”
谢见明斗笠下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勾勾唇:“有意思,整得我也想一探究竟了。”
“你觉得谭意然可信吗?”陌如清转头盯着谢见明的眼睛,神色认真。
谢见明停顿一瞬,随后摇头:“不全然可信。”
“我对他有旧情,很多事情看不真切。更何况,谭燕婷也算是被我宠着长大的,这份感情实在是很难断,因此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客观的评价了。”
“但你不一样,从小冷到大的冰块,肯定不会像我这种痴情种被花花世界迷乱眼吧。”
陌如清被他说得有些无语,扶着额,有些咬牙切齿:“我不修无情道。”
“啧,无情道真少了个绝世天才。”
“......”
和谢见明拌嘴真的很伤神,陌如清也是懒得再和他废话:“回客栈说。”
“诶!你生气啦?别呀别呀,我真的就是随便说的!陌如清!”
不管路上谢见明怎么拽他的衣袖,抱他的胳膊,朝他撒娇说好话,陌如清始终傲着他的头,脸上黑得都能滴出墨水,不肯多说一句。
两个人就这样带着药方回了客栈。
檀生已经在客栈内等待,见二人进来,刚准备朝陌如清汇报情报,却瞧见对方背上挂着个人性挂件。
顿时,他有些尴尬地撇撇嘴角。
陌如清也是瞧见自家亲信的尴尬神色,他瞥了一眼身后闹腾的某人,非常头疼地指了指楼上:“上去说。”
檀生很快点头,随后脚底生油一般溜到楼上去了。
“他跑这么快干嘛?”原本在陌如清背后扑腾的谢见明探出个小脑袋。
陌如清回头看他:“被你这幅样子吓的。”
“......”
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谈谈,谢见明坐在椅子上时,整个人都快软成一滩水。药包被他扔到茶桌上,他把羲和扇掏出来给自己扇凉。
檀生不知这是鬼主的扇子,只是瞧见后,眼睛有一瞬间的发光。
“还是你的法器?”
谢见明有些意外:“对啊,怎么了?”
“好精美。”檀生说的话落入他的耳朵,“感觉割人喉咙肯定很快。”
“......谢谢。”谢见明有些牵强地回了个笑容,“那还是比不上你们的剑哈。”
哪怕是陌如清入座后,檀生的眼睛也时不时瞟着谢见明手上的羲和扇,像是要把这扇子看穿。
他笑着,朝陌如清招手。
待对方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他才笑道:“你这小亲信胆子很大啊,敢觊觎本鬼主的扇子。”
“他很喜欢这些?”
陌如清这才抬眼看见檀生那一脸痴迷样,没忍住叹气。
“他是这样的,兵器控。过两天就好了。”
谢见明眯了眯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不再多言,等着他们集中线索。
“檀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陌如清率先发问。
檀生这才回神,郑重道:“公子,我这里有个疑点。”
“就是关于婷婷小姐的......”说到这时,他有点迟疑,瞧见陌如清没有叫停才敢继续道,“您让我守着时,我发现婷婷小姐有些奇怪。”
“在您和其他二位离开一会儿后,婷婷小姐就让我去找你们,感觉不是催促,更像.....请求?而且不止一次。”
“总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
谢见明听到这时,也挑挑眉:“她怎么说的?”
“好像是说,让我去找一下她哥哥,怕她哥哥又被什么人抓走?”
这下,坐在椅子的二人顿时不淡定了。
“抓走?”谢见明和陌如清同时出声。
檀生有些懵懵地点头:“啊对,婷婷小姐是这么说的。”
“......”
陌如清抱着沢寒剑,坐在椅子上的神色有些凝重。谢见明摇扇子的动作则是更加急切,眉头皱在一起,似乎非常不解。
“檀生,你离开的时候,谭意然有没有什么异常?”陌如清冷声出声,这倒是让檀生陷入沉思。
几秒后,他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谭公子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糖葫芦,手上好像还提着很大一包东西。”
随后,他视线在房间四处扫视着,最后定格在谢见明随手扔在茶桌上的药包上。
“对!就是这个!谭公子拿油纸包了很多这样的东西。”
一下子,陌如清身子都坐直了,沢寒剑也被他重新握回手中。而他身边摇扇的谢见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跳着站起来,大声道:“他这是要干嘛?”
“檀生,你立马去谭意然的住处看看他们还在不在,在的话给我钳住他们,一个都不准跑。不在的话,就在那等我们到。”
“我和阿无,去药馆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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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意然到底可不可信啊?你们觉得呢?
“线索关联”:
第二十章末尾——千仙盟曾因“白羽箫”去过食楼逮捕谭意然
7.22作话心得分享:
很抱歉晚上来打扰各位看文的兴致,但其实是我自己憋不住心事了,想给各位好好讲讲自己的小心得。这段新添加的,我不想删除。
或许很矫情,但这二十几章写下来,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挫败。无与伦比的挫败感。《娃综》那本我也流过泪,可更多的是喜悦。写完一个故事和正在写一个故事是全然相反的感觉。一个是已经结束不用纠缠的过往,一个却是我当下死不放手的命绳。
在各位不知道的地方,这个故事的人物已经改了一版又一版。如果有很古早的读者,应该还记得这本书的原名叫《欢迎乘坐东方十八号列车》。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的大纲列了一万多字,每一个副本也都精心雕琢,每个角色的经历痛到怀疑人生。我很满意,也很自信。
现实给我的第一记重锤就是谢见明不喜欢我的故事。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角色还可以反抗作者。我想和他争夺他的人生,可随着他的不配合,三月份时,原文6万多字的存稿全部报废。那时,我倍感难过。
值得庆幸的是,他有想活着的世界。也就是现在的鬼主大人。这本我先写的文章,在发出前已经存了十章的稿子。我一边写,一边补世界观,终于在发出时补完了所有世界观。前后耗费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过程顺利得不像话。我太开心了,我以为他终于要为自己活一次了。我也隐隐期待着,希望他能踩着我的眼泪,走向各位的内心深处。
第二记重锤便是内耗。更文至今,我已经落了不下五次眼泪了。每一次,痛得心都在打颤。高三学业繁重,可我不想放笔。原本决定好未来当老师,小说是副业,可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固执,选择将时间献给故事。
一次次的修文,反反复复的阅读,有时感觉几十个的点击量全是自己看的。找不到症结的难受,在意数据的焦虑,恐惧角色的失望……顷刻间,比第一本更沉重的任务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自诩心态算很好的,至少有一个完本经验。写小说从初中就开始慢慢摸索,如今也已四年之久。可四年都淬炼不出一个好的作者,仍如未知的学徒,我时常觉得自己挺可悲的。我不是紫微星,不是天选之子,我只是一个在自己故事里反复挣扎,在理想与现实里反复横跳的普通人。
可越是普通,我就越是不甘心。写好谢见明仿佛成了执念,时时刻刻都在缠绕着我。我给他们约稿子、作词作曲、配音、写小传……在想象中,他们早已被千万人所爱,哪怕我籍籍无名。
爱成了我和他们之间的唯一桥梁,也是支撑着我继续写下去的主要动力。
我不怪平台,不怪读者,不怪时代,不给机会。
我只怪我自己不甘平庸,非要闯出一番天地,执着地执笔书写——正如谢见明十年坚守的初心,未曾废离。
我与小明实有同心。
同样,愿意读到这里的各位,我与你们亦是如此。
我诚挚地感谢你们,哪怕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笔下的角色们,与我而言同样珍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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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花戏子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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