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没有死,也没有获得解放。
意识重新归位于我的大脑,对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
我闻到浓重的香火味,听到有人在交谈,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
很痛,浑身都很痛,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你说她真的能同意吗?”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不同意也不行啊。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清白。”
“还是先瞒着她比较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放心吧,大师说了,这柱香烧完魂就归位了。”
“大师说的肯定对,我听话乖巧的孙女马上就能回来了……”
“啪嗒、啪嗒、啪嗒……”珠子碰撞珠子,秒针一步步地走。
我能感受到自己是在家里,正在对话的是奶奶和陆婶。
可我不是跳楼了吗,为什么不在医院?大师又是什么东西?
我想坐起来,但只是勉强动了动手指。
“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结婚之后,你把老房子给我家建国。”
“呸!你家建国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从牢里出来的犯人!你当初骗我,之前的话不算数!”
“啊?什么叫我骗你?难道你没有骗我吗?你女儿就摆明了喜欢女的!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她早跟别人跑了!跟她那个妈一样!”
“……那房子也不能给你!”
“你不但不感谢我,房子也不给我?还有我儿子怎么就是犯人了?他已经出狱了而且表现良好,是提前出狱!神仙都原谅他!”
“他……”
“他对你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吗?你生病那几天是谁在照顾你?你亲孙女都没管过你!我儿子管着你!他是个好人,这世上还有哪个好男人愿意娶你女儿?”
“好好好……只要他能好好对我女儿,房子、钱,都是他的!行了嘛?”
“欸!我的好亲家!哈哈……”
“休想!”
我越听越气,最后终于有了力气从床上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我眼前一黑,头痛欲裂,但还是忍着身体上巨大的痛苦说:“我不会跟那个劳改犯结婚的,你别做梦了。”
眼前的黑色渐渐褪去,我看清了她们的嘴脸,也看清了我的处境。
我躺在自己给奶奶买的新桌子上,身边摆了一圈红烛,□□插着一根红香,已经快烧见底了。
见我起来,奶奶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师!大师果然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孙女真的醒过来了!”
我把周围的红烛全部推倒,它们滚落到地上,但火苗依然没灭。
“把手机给我。”我说。
“你要手机干嘛?”陆婶在边上来了一嘴。
我盯着她说:“我的手机我不能要回来吗?!
“就是你一直在教唆我奶奶是不是?你知道她迷信,就抓着这一点一步步地骗她!我不可能嫁给你儿子,你也休想要我家的房子。你如果不想让你儿子再坐一次牢的话,就让开,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切!”她眨了眨眼睛,抱起手臂,“你不想嫁也没用,你已经是我儿子的人了!”
我鼻子一酸,死死咬着牙。
“好,不还我是吧。”
我下了桌子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疼得直掉眼泪。
今天就算是一无所有,也不妨碍我走出这个地方。
“站住!”奶奶站起来叫住我。
我回头看她时,她已经拿了一把剪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要是走我就死给你看!我怎么就留不下你呢……”
她的声音吸引了一些人,他们推开门走进来,我才发现天黑了。
钨丝灯很暗,红烛的火光飘忽不定,房子里的神像在这恍恍惚惚中变得生动起来,好似真实存在一般,俯视着我们,静静观摩这场审判。
审判权在谁手上呢?是我,是奶奶,还是这些村里人。
“到底是你在逼我!还是我在逼你?!”我喊着,喊给奶奶听,喊给神明听,“你不喜欢妈妈,却逼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却要逼我嫁给一个图我们房产的罪犯!”
“执迷不悟……糊涂啊!你糊涂啊!”她举着剪刀的手剧烈颤抖着,“就算我下了地狱,也要救你出来!”
“奶奶,你和我,都已经在地狱了……”
我慢慢转过身去,进来的人围成一堵人墙试图挡住我。
“咣当——”
我听见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尖叫犹如一根线延伸开来,穿进我的耳朵,从右耳贯到左耳。
我的脑子很痛。
挡在前面的人统统散开了,他们嘴里叫着“陆奶”“陆奶”,往我身后跑去。
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余光中,我看见神像落了泪,香灰里混了血,红烛的烛油洒了一地,有的凝固了,有的还在流淌。
我强撑着向前走了两步,最后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里。我看见李正坐在我边上,她还是穿着黑白的衣服,脸上的淤青已经消失了。看来她现在已经很老实了,有了人民教师该有的样子。
护士来问我的情况,我发现她也穿着黑白的衣服。
世界好像办了一场巨大的葬礼,我静静躺在骨灰盒里,被轻轻埋葬。周围的一切都那样肃穆。
我扭头看向窗外……
原来,我的世界失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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