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袅袅如是想着，可不曾注意到，越来越远的那个人，手指攥得泛白，几乎抠出血痕来。
小型家长会开始了，窗外下着雨。教室里一群大人，唯独只有她一个学生。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无地自容，反倒嘴角牵起一抹笑，让人熟悉又陌生。她就是那样，冷静的，安分的，盯着前面演讲的老师，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自在。
几分钟前的楼梯口。
“哎？你不是小杭的朋友吗？怎么在这？”余杭的母亲余景秋收伞走上来，正系着伞上的带子时，抬头却是错愕。
“阿姨好。”池焰乖巧地打招呼，“我母亲工作忙，来不了。”她的神情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啊？那......”
池焰向前一步，淡淡的笑挂在面上：“我是自己来听的。”
余景秋神色一顿，心中不免升起怜悯之情：“这样啊......那待会儿和阿姨一起坐如何？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姨，”池焰摇摇头，眼眸依旧古井无波，“我家司机会来接我，不过一起坐可以。”
余景秋今天一身墨绿色旗袍，显得和陈主任之前穿旗袍的时候更为贵气，只增不减，就连笑容都像是大家闺秀似的，更别提细节的一举一动。
“好，那阿姨就麻烦你了。”
池焰本不想答应，因为没必要和余杭以及他的母亲做过多牵扯。她讨厌那样的纠缠不休，只觉得自己一个人独自行走于一方天地，也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如此，则会让她更觉得亏欠，心生悔意，觉得自己无用。像她这样的群体，是需要时不时脱离一下社会的。如果长时间待在人声嘈杂的地儿，反而适得其反。
陈主任就站在讲台上，投影上则显示着这次期中考的成绩。
语文第一名正是池焰——
不过为什么，余杭这家伙接下来的几门全都是第一？
“首先表扬一下池焰同学，”陈袅袅仪态大方，用伸缩棒指着投影上的分数，“她的语文成绩，不仅仅在我们班是第一，而且在全年级同样也是第一，甚至遥遥领先。”
“我们之后会有一个语文大赛，池焰同学有望特等奖哦。”
坐在池焰旁边的余阿姨坐过来了一点，神情没有惊讶，全是赞许：“池姑娘，你真厉害，和我家儿子有得一拼了。”她说话的声音温润，听着让人舒服，不会听着听着就觉得烦躁，很温和，像潺潺的流水。
“哪里哪里，”池焰有些拘谨地向后靠，摆手摇头，“还是阿姨您的儿子厉害，我这次还是没能超过他。”
余景秋笑了：“哎哟，你不也挺厉害的嘛，小姑娘，都考到年级第二了哎！想当年虽说我成绩也是不错的，但是一直都在第五到第十名徘徊，最好一次也就第三。”
这回池焰惊了：“余阿姨，您这么厉害？”
余景秋笑意不减：“那是当然，想当初我还是校花呢。”池焰细细端详，虽说岁月的确留下了些许痕迹，但那些痕迹也都足够淡，叫人看不出余阿姨的年岁几何。
“余阿姨确实好看。”池焰肯定地点点头。
“先听讲吧，我们待会到校门口的那段路再聊。”
小型家长会说的无非就寻常那几个，无非怎么学习，学习的重要性，各门学科如何平衡等等，不过还加了一个——保送。
“根据教育部的政策，保送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学科竞赛类保送、外国语中学推荐保送、特殊贡献或身份类保送。
“其他类型的还有省级优秀学生或者科技创新类的获奖。”
陈主任食指叩了叩讲台：“我们学校是重点，保送的话肯定比别的学校要多，但是，不能因为一次的成功就沾沾自喜了，前路漫漫，需要的不仅仅是天分，还是努力、坚持。”
“所以我在此请大家管好自己的孩子，日常督促他学习，当然要劳逸结合，所以弹琴、绘画什么的也可以让他们自己去钻研，适当的休息也是有好处的。”
窗外的雨停了，不过在处处的草腥味中，也能窥见雨水的痕迹。这时还是有雨星的，两人共撑一把伞往西校门。过去的路要窄要短，所以都是慢慢走着。
“池姑娘，你觉得我们家小杭怎么样？”余景秋忽然开口，在暗夜中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池焰听到。池焰摇摇头，眼睛全然是笑意：“他啊，其实也还行吧。”
余景秋急忙追问：“哎哟，那你对我们家小杭是什么感觉啊？”
“啊？”池焰一愣，随即笑道，“陌上人如玉吧。”
“公子世无双。”余景秋默契地接上了下一句。哎......小杭啊，妈妈可是为你辛辛苦苦打探啊，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呀......不过你真的如这小姑娘所言吗？余景秋沉思。
“对，余阿姨，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过偶尔会淘气一点。”池焰把伞往上举了举，“不过阿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余景秋连忙摆手，就连笑容都是温文尔雅的，“就是怕我家小杭又是闷闷的，木头一个，不跟别人来往。不过照你这么说，他好多了。”
“是啊。”池焰猛地想起什么，“对了余阿姨，你们以前是不是在东宜？怎么这几年搬到这了？”
“那小子还什么都跟你说了啊。”余景秋停下脚步，慈祥地看着池焰，用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我们以前是在东宜，只不过发生了点事情，所以后来来了沈城。”
见她不愿意多说，池焰也没再追问，到了西校门就各自坐车回去。
到家，池焰拿出手机，点开慕容嫣的微信。今天是星期六，也还好，至少有喘息的时间。
“云陈林小朋友，洗澡了没有啊？”
“好了姐姐。”云陈林乖乖地走出来，眨巴着大眼睛，水灵水灵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过了两秒，她内心土拨鼠尖叫——这世上怎有此等萌物？啊啊啊！爱死你了！
“陈林很棒。作业呢？写完了多少？”池焰输入“我到家了”四个字，点击发送给慕容嫣。“姐姐，”云陈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我全写好了。”“陈林真棒。”池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感慨道，“你都长高了很多呢。”
“是吗？”
“是真的。”池焰轻笑，指了指他的房间，“时间不早了，陈林要乖乖睡觉哦。”
“好——”云陈林穿上拖鞋，跑进房间后，池焰跟了上去，关上他房间里的灯。“啪嗒——”，一切归于死寂，归于黑暗。之前池母就说过，等到两年一过她就会带着池焰搬到新家，也就是新的别墅，是云家的。但是那样——她心头油然生出一种不适感，那样像是自己侵犯了别人的领地，就如同现在这样，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地而感到不适。
不过，新来的小朋友因为很乖，所以这种不适感减轻了不少。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那就好。不过你妈为什么不去参加啊？如果不想说也是可以的。”
“没什么，”池焰盯着散发着荧光的屏幕，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就是工作太忙了。”切换到杨梅的微信页面，她打了几个字：“小杨梅，寒假要不要去科洛尼亚玩？”
“行，我问一下何华。”过了一会儿——“何华说他也要去，还会带上他的好兄弟。”
“谁啊？”
“余杭。”合着变成科洛尼亚四人行了吗？不过要大度、大度......
“行吧，到时候再商讨事宜。阿姨应该是同意的吧？”池焰看了看时间，又继续打字，“我没什么事，我妈不管我，一般直接转账给我钱，你也知道。”
“废话，不同意的话我能来和你商量？”
“哦，我还有作业没收尾，再见。”
杨梅看着新发送过来的消息，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啊？明天不是还有一天吗？”
“那样拖着不舒服。”“行吧。”
立式台灯上印着“Panasonic”的英文，底下印着大黄蜂的标志。台灯的上方，那块放光发热的照明灯板的后边，是大黄蜂完整的贴纸，这是池焰小时候参加一个比赛得到的。
天已经黑透了。池焰写完，收拾好笔袋里的笔，又把课本放进书包里整理好，这才满意地离开去洗澡。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浴室的门上氤氲了水汽，可谓烟雾缭绕，烟雨迷蒙。
劳累了一天，定是疲惫。洗完澡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不知在想什么，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嘴角挂着甜美的笑。
可是别怕，外面是星星。
星星会保佑你的。
而一切......也会越来越好的。
冬至。沈城下起了雪。
池母照例是发了红包便没了音讯，云陈林的父亲云衍叔倒还好，给每个人发了红包之后还闲聊几句，不过匆匆几句之后想必又投身工作了吧。
“余杭，你能......”电话一拨过去对面就接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难以启齿，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这么僵着。如果这样......会不会觉得我太矫情了？
“怎么了？”余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是很清晰，却有种失真般的清冽，但是和鹅毛大雪不同，它带给人的是温暖，这不一样。
“就是......你能不能陪我一起过这个冬至。”池焰望着后院的雪，寒风呼啸，吹得几棵树都歪了一歪，“我家里人也挺少的，冬至他们.....依旧是不回来的。”
说到最后，竟有些落寞。
余杭嘴角微扬：“好，我这就来，这个冬至，你不会那么孤单的。”
池焰心念一动，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在窗户上的水汽上轻轻写下两个字母——“YH”。余杭。像是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念想，写完之后，池焰又匆匆地擦掉了，因为太冷，所以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这才定下心神来。
他......她该怎么面对呢？她想要的不是怜悯，不是同情，那是什么？灵光乍现——那是同样的、挣扎的、不甘心的，和我一样的你啊。
“我到了。”信息提示音响起的一瞬，她就不顾什么下去了，可真当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不免疑惑与庆幸。庆幸的是这劫后余生，是无论如何，是......与我如此接近的你的思绪波涛汹涌，而我放纵地任它淹没。
跑得太急，池焰在下面一冻，喘出来的气都成了白色。“你......真来啊？”
“不然呢？”余杭的笑意直达眼底，澄澈的像是这场大雪。“主要是以前都没怎么过过.......”池焰前言不搭后语，手指在背后绞成一团，“你妈妈同意你来啊？”
“嗯，我一说她就让我快点过来。”听到此话，池焰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该不会，该不会她的母亲要......？“那好，我们先去包饺子吧，冬至还要吃汤圆和糯米饭，我都买来了。”
“好。”余杭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宠溺地一笑，那笑容几乎将她溺毙。
厨房内。“池焰。”余杭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唤她的名字。“怎么了？”池焰拿着擀面杖，回头看着他。“科洛尼亚......是只有我们四个人去？”
“是的呀，不知道为什么，杨梅那家伙还叫了何华呢，不过算了，能去就行。”
“那......”我能不能只和你一起？“什么？”池焰疑惑地用眼神询问。“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心底忽生顽劣心思，竟想着逗一逗她，“我们这样，好像相处多年的夫妻。”
“你......”正当池焰面颊慢慢染上绯色，准备骂他几句不知好歹的时候，他又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包饺子。倏地，她根本提不起兴趣了。
余杭偷偷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看她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甚雀跃——他想，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哈哈哈第十章啦[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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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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