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池焰，也抵挡不住如此的直言直语。
她轻叹出声，继续擀着面皮，不再多言。余杭见状只是一笑，也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将形状各异的饺子与整整齐齐复制黏贴般的饺子下了锅后，池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黑着脸问：“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整齐而且一点馅都不漏的，对比她包的来看，她自己的简直没眼看！
“习惯了。”余杭轻微出声，指了指锅里浮起来的饺子，“还不盛吗？都已经熟了。”
池焰连忙去拿碗筷，另外一个锅里的汤圆也熟了。“我来帮你吧。”余杭刚想接过池焰手里的汤勺，却被对方严肃地拒绝：“你是客，我是主人，我不能让客人帮我做事。”说着，把韭菜肉馅的饺子盛进碗里，端到桌上之后，又盛了几碗汤圆，放在大的碗里。
余杭失笑，刚让他帮忙做饺子呢，转眼又说出这么套理论来，真是心一点不慌啊。
“汤圆有肉馅、芝麻馅的，还有七彩汤圆，就在这三个大碗里，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去捞。”池焰看了眼时间，喊了声，“陈林，出来吃啦。”云陈林果真乖巧如他，出来的时候还不忘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着余杭：“余杭哥好！”
“怎么？我就不是你姐了吗？”池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挑眉，朝着桌上的吃食努努嘴，“你看你姐还好心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呢，你就一点也不夸？”谁料云陈林愣是硬生生说了一句：“余杭哥也做了，所以不算！”
余杭冷清的外表下是平易近人的内里：“陈林小朋友，我只是帮了个小忙，不足挂齿。”他扭头看向池焰，神色认真，语气带着些哄意：“而你的姐姐呢，你一定也知道她很挂念你吧。”
“嗯......”云陈林享受着余杭的抚摸，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紧接着道，“其实......姐姐是和余杭哥一样的，对我最好最好的人啦！”
池焰心里酸涩，眼眶有些湿润。
还好来得即时，还好能赶得上。不然，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孩童长大后又会是什么千疮百孔的模样。
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他是被救赎着的。
要说还好他遇见了他们吗？其实不然。是他自己的努力，换来应有的结果罢了。亲爱的旅人啊，你以后的旅途一定不会再孤单。
余杭注意到她眼尾的湿红，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空间让给了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恍若隔世，恍然生出一种错觉来——他们会一直这样，有个乖巧地弟弟，然后一直停留在年少......
“陈林小朋友，”池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鲜少露出那样的笑容，慈祥又充满对于同类的救赎，像是救赎自己，又没有可悲可笑的不值一提的怜悯，“你真的变了好多。”
他呆愣在原地，嘴唇嗫喏着：“姐姐，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他不懂，不懂他的姐姐和哥哥为什么会如此欣慰，他只知道他们是此生对他最好的人——说一不二，就连爸爸都没法比。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当这种感觉腾然升起时，他没有多余的情绪，有的只有欢欣、雀跃，以及依赖与贪恋。他贪恋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即便可能也是个一晃而过的梦境，也甘之如饴。
他知道，他的哥哥姐姐，是真正的，爱着他的。
“变好了，”池焰柔声细语，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陈林小朋友一向很乖，最近长高了不少呢。而且，作业总是自己主动做，奖状也拿了很多。”
“一开始，我因为一己之私而迁怒于你，是我错怪了。对不起。”然而当小朋友听到这三个字时，却慌乱得要命，急急摆手摇头：“不是的，姐姐，你真的没有错，你真的很好很好。”他的眼睛像是无垠的星汉，让她情不自禁又无可奈何。
“姐姐相信你。”她一把抱住云陈林，过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好了，我们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汤圆入口，是甜的。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甜中带涩，不知为何，不知何为。她在大雪纷飞中，临时起意，忽起歹心，想看看余杭能忍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朝他勾了勾手：“余杭，你过来一下，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余杭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过去了就是。他身姿挺立如松，清瘦但不羸弱，那姿态像是可以傲然地看完尘世的千千万万次雪。可唯独，她。
他看向她的时候眉眼含笑，可是不自知。
“什么？”他清润不失分寸，就连心意都是小心翼翼地珍藏，生怕有个闪失的。
在他看来，此等事情不可马虎。
“没什么，”池焰摇头，忽然前面的后院里烟花升起，紧接着“砰”“啪”，烟花炸响，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夜幕中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这礼物可还喜欢？”
余杭在明明暗暗的交替中回过神，定定地望向她的明眸皓齿——他藏匿于心的，竟是比绚烂烟火还要美好的你啊。
他想说，满天烟火，不及你的千万分之一。
“嗯，喜欢，”余杭点头，看向被烟火映照的少□□越的侧脸，忽然唤了她一声，“池焰。”
“嗯？”听到他叫她，她刚想回头，却被他制止了。
黑暗中，他在她的背后，神色不明，语气低沉倦怠，仿佛还有些贪恋：“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你先别回头。”
过了一阵，脖子上倏地多了一层毛茸茸的东西，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条围巾，而且还是纹着兔子图案的。他正在给自己围围巾。
“余杭？”她轻唤出声，思绪飘忽。
他声音中带着喑哑的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挺想感谢你的。”她略微心虚，看着前方的皑皑白雪，头顶似乎也有雪飘落，时间长了，几乎都是雪白一片。
她曾惧怕过一片死寂的白，可如今，好像不是那么孤单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如果想感谢我，”余杭戏谑地笑，“那么这位同桌大人，您可不可以只在乎我？”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多出几分试探，几分紧张，以及不可察觉的全部真心。他完完整整地剖开，因为实在不忍她看到如此血腥场面，委婉奉上。
池焰沉默半晌，久到他呼吸都快要停滞，久到世界被静音。
他几乎以为不可能的时刻，听到了池焰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余杭，我有很多在乎的人，这我无法保证。不过，我在所有我在乎的人当中，最在乎你。”
那一刻他的心脏狂跳，恨不能直接骤停。他愣住了，倚在门檐上出神。
池焰这相当于承认了，他们某些隐晦的念想。她承认，她的心脏也快要爆炸了。
“怎么？还在发呆？”毫无察觉的，她出现在他的斜后方，学着刚才的样子戏谑地偷笑。
而他没有预兆地、毫无保留地，抱住了她。
在寂静的雪国里，就连雪花飘落的声音也尤为清晰，而他们无声地拥抱，像是最亲密的人的窃窃私语，宛若情人的耳鬓厮磨。
渴望爱又害怕爱的胆小鬼们，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归属。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僵，随后又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下来。
池焰向手心哈里哈气，哈出的气在冰冷中变成“有形”的白雾。余杭看了看她，平复这万千思绪，开口：“冷了？”
“嗯。”
“那我们上楼吧。”不知何时起，他便自然而然地牵起池焰的手，向着楼上走去，而且还是，十指相扣。
但是终归，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却好像什么都做了，就在未尽的言语之中。窗外，霓虹灯下，是灯红酒绿，是万家灯火。她当然知道自己只是这大千世界微不足道的一员，可曾几何时，她也如他这般幻想过，如果能够，那她想要很多......很多。却也很少......很少。
不多不少，只此一人，足矣。
路过琴房时，门正开着，露出里面的钢琴，施坦威。前面的他忽然不走了。“怎么了？”池焰疑惑的问，目光触及那架钢琴，心下了然，“你是想弹钢琴吗？”
他点点头：“能否弹一首曲子？”目光是小心的，却也是柔和的。
“当然可以。”她颔首，为他让出通往琴房的路，门“噗通”一声撞到墙上，大大敞开着。
“多谢。”余杭点头道谢之后，就坐在施坦威前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日日夜夜——那时幼小的他只剩下钢琴，每每受了委屈又不敢抒发时，只得在琴键上宣泄。对，他的演奏不像是优雅的传统古典音乐，更像是自成一派的狂想。
可到后来，那架钢琴也没有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但是在小学有个女孩告诉他，不用怕。
她会来找他的，安慰他的。因为他是一个哭包——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好吧，也许还有点，不过甚少。
她是他的神明，天使，Angel，所以她注定、肯定会拯救他的......
对不对？
每天他都如是想着，在担惊受怕中困惑着，仍然不跳高台——心中有个无形的声音在告诉他，制止他，她还在等你。对啊，她还在等你。那他凭什么再去见她？就凭这副无用的躯体吗？阴翳之中，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透露出清秀的美。
他不能食言。
于是他重新启航。
在门口，池焰不知道自己心情如何，她的墨色长发散落及腰，遮掩住了她心事重重的眼。她听出来了，那是一首Cry for me。
旋律流畅，每一个音符都直逼灵魂，使她身体的每一个灵魂都叫嚣着。
“Cry for me ?”她忍不住问出声，向琴房里走了两步。“嗯。”余杭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过池焰知道他的内里——这是他的、独属于她的默许。
“想不到你也练琴呢，小时候的那个小哭包如今也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啦。”池焰几乎有一种诡异的成就感和欣慰，不知道哪来的。少年合上琴盖，听见这话时罕见地后退两步，神色慌乱，耳尖带着可疑的红色。
“我本来就是......”他试图挽回一些颜面......但很可惜，遇上的人是池焰，他没辙了。
“就是什么？就是哭包？”池焰大步流星地走到钢琴边，一屁股坐下，仰头这个视角正巧看到他无可挑剔的下颌线......以及上下滚动的喉结。
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莫名撩人得紧。
“你弹得很好听，”池焰从来不会吝啬对于自尊心很强的小哭包的夸赞，她弯起眉眼，“我很喜欢。”余杭眼皮一撩，连带着眼尾的那颗痣也动了一下，心里火烧火燎的，当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谢谢，如果可以，下次我也可以弹给你听。”他微微侧头说着，方便她容易听着他在说什么。只弹给你听。
像是雨后的清新与自然，以及生命的永不停歇，永远向前。给人一种......即使千年万难，也会踏出属于自己的路的感觉。而且更多的是，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隔空对话——你还好吗？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找到了生命的真谛？当真如同雨后春笋......那般么？泉水潺潺。
今日不同于往日，他们之间自是更不一样了些。
他们在清醒地堕落，而梦里是盛开着腐朽玫瑰的庄园。
余杭他到底接近自己是干什么？而她......又有什么值得的呢？然而他听着这话却面色不虞，他说，要学会自爱，才能够爱别人。可是她不是......毫无保留地爱上别人，才会爱自己的那种人。
对象是他。
所以她心甘情愿。
不过真到了不得不抽身之时，依池焰这个性子，怕是会直接抽离情绪，代价不小。
看着面前这人，她忽然觉得，家里人刻意不提的冬至，每年都会规避的节日，因为他，好像又活了过来。又有了意义。
他一腔孤勇的爱无法诉之于口，但是她读懂了他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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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真正的告白成为了情侣关系，单纯是彼此朦朦胧胧地暗恋，夹杂着些依赖与找到同类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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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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