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醒来。
金属天花板在眼前摇晃,身下的担架床随着某种规律性的震动吱呀作响。鼻腔里充斥着机油与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左臂传来静脉注射的冰凉触感。
"醒了?"
美利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瓷偏头看去,那个金发男人正翘着腿坐在弹药箱上,手里把玩着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针管。他戴着造型夸张的护目镜,镜片上不断滚动着荧光数据流,白大褂下露出迷彩军裤和沾血的作战靴。
"抗生素里掺了镇静剂。"美用针管轻敲输液瓶,"苏维埃同志下手太重,德三不得不给你俩都打了三倍剂量。"
瓷猛地坐起,眩晕中看到对面病床上躺着昏迷的苏维埃。那人被拘束带牢牢固定,裸露的胸口贴着心电监护电极片,而显示屏上的波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就像被干扰的无线电信号。
"这是哪里?"
"我的移动实验室。"美踢了踢脚下的钢板,"准确说是抢来的德军医疗车,我稍微改造了下。"他忽然凑近,护目镜放大后的电子眼在镜片后诡异地闪烁,"你们在记忆迷宫看到了什么?德三那混蛋居然启动了紧急传送。"
瓷不动声色地拔掉针头。输液架上挂着的不是常规药瓶,而是一个微型冷藏装置,标签上印着"Project MK-ULTRA 1971"。
"你给他注射了什么?"
美露出夸张的受伤表情:"当然是救命药!虽然顺带采集了点脑电波数据..."他突然按住耳机,"法棍!三点钟方向!"
车身剧烈摇晃。瓷透过防弹玻璃看到外面雪地上,法正挥舞着消防斧劈开一辆废弃坦克的舱门,他身后站着举枪警戒的英。两人都穿着不合时宜的礼服——法的燕尾服下摆沾满油污,英的领结歪斜着挂在脖子上。
"他们在找汽油。"美敲了敲车窗,"市政厅的壁炉需要燃料,而某位绅士坚持要喝下午茶。"
车门突然被拉开。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法甩着金色卷发上的冰碴跨入车内:"圣母在上!这见鬼的副本连柴油都掺了伏特加..."他的抱怨戛然而止,蓝眼睛瞪大,"瓷?你什么时候醒的?"
英紧随其后钻进车厢,他手中的韦伯利□□管还冒着烟:"德三在城北架设了干扰塔,我们的通讯器..."话音突然顿住,他盯着瓷的手腕——那里浮现出半透明的系统编码,正以二进制形式滚动着倒计时。
"11:59..."英的瞳孔收缩,"你的个人任务和我们不一样?"
瓷低头看向手腕。他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系统提示,那些跳动的数字像是直接刻在皮肤下的血管上。更诡异的是,当他凝视数字时,眼前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克里姆林宫尖顶的红星坠落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燃烧的文档
某本被撕碎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
"记忆残像。"美突然抓住瓷的手腕,护目镜上的数据流加速,"每次系统更新前都会这样。看来这次要解锁新关卡了。"
车的另一侧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所有人同时转头——苏维埃不知何时醒了,他挣断了拘束带,此刻正用军刀抵着德的喉咙将人钉在车厢壁上。德三的单片眼镜碎了一半,镜片裂纹间渗出蓝色的液体。
"把怀表还给我。"苏维埃的声音比车外的风雪更冷。
德三咳着血笑起来:"你确定要在他们面前..."
军刀又深入半寸。苏维埃染血的睫毛下,瞳孔呈现出不正常的猩红色:"那是我和系统的交易,不是给你的玩具。"
瓷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冲向驾驶室,扯开储物格——里面静静躺着德的怀表,表盖敞开,内部不是机械装置,而是一枚微缩的核弹模型,倒计时显示11:58:23。
"诸位。"瓷举起怀表,"我想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副本倒计时。"
英的怀表突然自动弹开。原本应该显示伦敦时间的表盘上,此刻浮现出柏林的城防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勃兰登堡门位置跳动。
"见鬼..."法扯开自己的领结,丝绸内衬上不知被谁用口红画着巴黎地铁线路图,"这些全是记忆坐标!"
美突然大笑起来。他掀开护目镜,湛蓝的眼睛里跳动着疯狂的光:"我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副本——"他指向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我们在某个人的记忆回廊里!"
仿佛回应他的话,整个车厢突然剧烈震颤。车顶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接着是某种尖锐物体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瓷抬头看去,车顶钢板正被某种东西从外部撕开——
五根覆着冰甲的利爪捅穿车顶,寒气顺着破洞瀑布般倾泻而下。
"该死!是记忆守卫!"德三挣脱苏维埃的钳制,"谁他妈又在回想列宁格勒围城了?!"
苏维埃的军刀突然变形成□□。炽白的火舌舔上车顶破洞时,外面传来非人的嚎叫。瓷透过裂缝看到一只由冰晶和铁丝网组成的巨爪,掌心嵌着无数张尖叫的人脸。
"开车!"英撞进驾驶座猛踩油门。医疗车在雪地里甩出夸张的弧线,车尾撞碎冰雕群像的瞬间,瓷看清了那些冰雕的原型——
全部是不同年龄段的苏维埃。
最年幼的那个冰雕手里,捧着半块发霉的黑面包。
医疗车在暴风雪中甩出一个急转,后轮碾过冰雕的残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瓷抓紧座椅扶手,透过车窗看到那些冰雕的面容在车轮下扭曲——每一张破碎的脸都在瞬间变成了苏维埃的模样。
"见鬼的俄罗斯冬天!"美利坚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手中的□□喷出炽蓝火流。记忆守卫的冰爪在高温下汽化,却又迅速重组,那些嵌在掌心的人脸发出高频尖啸。
瓷突然注意到,每当火焰掠过人脸,苏维埃的心电监护仪就会爆出一串杂波。
"别烧了!"他扑过去按下美的喷射器开关,"那些脸是他的记忆载体!"
仿佛印证他的话,车顶的破洞处突然垂下无数铁丝,像活物般缠住苏维埃的手腕。铁丝接触皮肤的瞬间,大量冰晶顺着血管脉络向上蔓延,将他半条手臂冻成青灰色。苏维埃闷哼一声,□□咣当掉在地上。
"英吉利!"法抄起消防斧劈向铁丝,"往教堂开!只有神圣场所能暂时阻挡它们!"
方向盘在英手中剧烈抖动,仪表盘上的指针全部逆时针旋转。挡风玻璃上突然浮现血色文字:【警告!记忆污染指数87%】
德三突然狂笑起来。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单片眼镜的裂纹里渗出更多蓝色液体:"亲爱的同志们,还没明白吗?"他踢了踢脚边的核弹怀表,"这不是普通守卫——是系统在清理冗余记忆!"
瓷猛地看向苏维埃。那人正用军刀徒劳地劈砍铁丝,而每切断一根,就有新的冰晶从伤口里生长出来。更可怕的是,瓷发现自己左手也开始结霜——组队系统的痛觉共享正在传递某种超出疼痛的东西。
"切断连接!"瓷抓住苏维埃的肩膀,"我们的组队状态在加速污染!"
苏维埃的瞳孔已经变成冰蓝色。他颤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系统菜单,却在按下解除组队按钮前突然僵住——菜单最下方跳出一行他们从未见过的红色指令:
【记忆同步完成度:91%】
【强制终止将触发意识湮灭】
美的护目镜突然发出刺目红光:"各位!看窗外!"
瓷转头,随即呼吸一滞。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医疗车正驶过一片诡异的宁静雪原。月光下,数以千计的冰雕以完全相同的姿势站立着——全部是不同时代的苏维埃,从少年近卫军到垂暮老者。他们手中都捧着某种物品:有些是枪械,有些是文件,最骇人的是站在最前排的那排冰雕,每个都高举着被撕毁的条约。
"上帝啊..."英的左轮掉在脚边,"这是..."
"所有轮回中的他。"德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系统在展示它的收藏品。"
法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烙印:"就像它对我们的那样。"
医疗车猛地颠簸,冲进一座半坍塌的东正教堂。彩色玻璃哗啦啦震碎,英急刹车时所有人都撞向前座。瓷在混乱中抓住那个核弹怀表,发现倒计时不知何时变成了:
11:11:11
"圣愚的数字。"苏维埃突然说。他手臂上的冰晶正在融化,但瞳孔仍保持着非人的冰蓝色,"系统在嘲笑我们。"
记忆守卫的咆哮声从远处传来。美踹开后车门,拽出个印着星条旗的金属箱:"女士们先生们,是时候试试我的新玩具了。"他掀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六支注射器,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
"纳米级记忆覆写剂。"美给冲锋枪装上注射弹匣,"打中守卫能让它宕机三分钟——副作用是可能造成短期记忆混乱。"
"你他妈早该拿出来!"法抢过一支注射器扎进自己脖颈。
瓷注意到苏维埃没有动作。那人正盯着祭坛上破损的圣像,眼神空洞得可怕。他顺着视线看去——圣母玛利亚的面部被子弹打穿,裂痕组成一个完美的阿拉伯数字"7"。
"第七次轮回。"德三不知何时站在了瓷身后,"那次他选择了自毁程序。"
冰晶崩裂的脆响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瓷转头看向窗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所有冰雕都在转向教堂,它们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
"注射器没用!"美退到忏悔室门口,"这些东西不是守卫...是记忆本身!"
最前排的冰雕突然抬手。数百份文件如雪片般飞来,瓷接住一张,发现是《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的残页,签名处浸着新鲜血迹。
苏维埃终于动了。他走向祭坛,军靴碾过满地彩色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当他的手触到圣母像时,整个教堂突然剧烈震动。
"找到了。"苏维埃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记忆锚点。"
德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你疯了?!触发锚点会..."
苏维埃已经一拳打穿圣像。石膏碎片四溅中,露出里面闪着红光的金属装置——那是个老式发报机,键盘上刻着西里尔字母和德文字母。
【终极选择】
系统提示音直接炸响在所有人脑内:
【输入正确密码可终止当前记忆清洗】
【错误输入将导致全员记忆重置】
瓷突然明白为什么倒计时停在11:11:11。这是系统给的最后一个玩笑——密码是他们中最了解苏维埃的人才能解答的谜题。
冰雕们开始冲锋。美和法在门口组成火力网,英则不断更换韦伯利的弹巢。德三的单片眼镜彻底碎了,他踉跄着退到发报机旁,突然开始大笑:"我知道密码!是194..."
苏维埃的军刀贯穿他的肩膀。
"不,"瓷按住发报机键盘,"是1922。"
他输入数字的瞬间,所有冰雕同时定格。发报机吐出打孔纸带,上面只有一行字:
"同志,你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教堂开始崩塌。瓷在坠落感中最后看到的,是苏维埃伸手想抓住他的画面——那只手上,无名指的疤痕正渗出金色的光。
【当前契合度:17%→23%】
【记忆同步完成度:100%】
黑暗降临前,瓷听见系统最后的耳语:
"第四日循环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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