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续了三秒，或者三年。
瓷再次睁开眼睛时，鼻腔里灌满了霉菌和血腥味混合的浊气。身下是潮湿的稻草堆，苏维埃仰面躺在两米外，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
他们被传送到了某个新的封闭空间——一座半坍塌的教堂。彩绘玻璃的碎片散落一地，月光透过破损的穹顶投下斑驳的蓝影。瓷试着动了动左腿，剧痛已经消失，但皮肤下仍残留着某种诡异的麻痹感。
系统界面幽幽浮现在视野边缘：
【生存天数：7】
【当前副本修正率：62%】
【警告：组队状态异常，痛觉共享系统过载】
瓷撑起身子，稻草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断裂声。苏维埃的伤口已经止血，但军装下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被冻僵的尸体。他伸手去探对方的颈动脉，指尖刚触到皮肤，苏维埃的眼睛骤然睁开。
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右手却精准地掐住了瓷的喉咙。
“是我。”瓷没有挣扎，声音因为气管受压而嘶哑。
苏维埃的手指僵了一瞬，随即松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终于凝聚：“……面包厂？”
“塌了。”瓷揉着脖颈，“我们被传送了。”
苏维埃撑着手肘坐起来，动作因为肋骨的伤而略显滞涩。他环视四周，目光在教堂正中央的受难像上停留了几秒——那尊木雕基督的头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德式钢盔。
苏维埃冷笑，“系统的幽默感真让人感动。”
瓷注意到他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疤痕。地下室的记忆闪回突然浮现——那些坐起的“尸体”，那些蛆虫蠕动的眼眶。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
一阵寒风突然从破损的彩窗灌入。瓷打了个寒战，发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苏维埃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教堂角落的阴影里，某种金属反光一闪而逝。瓷眯起眼睛，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一台MG42机枪的枪管，架设在倾倒的长椅后方，瞄准镜正对着他们的位置。
“德三的品味还是这么差。”苏维埃压低声音，“用二战武器打无限流副本。”
“不一定是他。”瓷盯着机枪后方晃动的黑影，“系统说过这个副本有其他玩家。”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机枪后方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亮他锃亮的皮靴和裁剪考究的军装。
“晚上好，同志们。”来人摘下军帽行了个夸张的礼，“希望我没打扰你们的……亲密时刻？”
瓷的瞳孔微微收缩。对方领口的铁十字勋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戴着的单片眼镜——镜片不断闪现着数据流，显然是某种系统道具。
“德意志。”苏维埃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德三微笑着将机枪转向他们：“严格来说，我现在是‘观察者’。”他敲了敲单片眼镜，“特权阶级，懂吗？”
系统提示音突然插入：【检测到三方对峙，触发特殊事件“冰原抉择”】
教堂的地面开始结冰。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长椅、圣坛和倒塌的立柱，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无数悬浮的冰棱。德三的单片眼镜疯狂闪烁起来。
“有意思。”他舔了舔嘴唇，“温度降到绝对零度前，我们得做个交易。”
苏维埃的枪已经举起：“交易你下地狱的门票？”
德三夸张地叹气：“总是这么暴躁。”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扔在地上，“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开枪。”
瓷弯腰捡起怀表。铜制表壳上刻着“1941.6.22”，翻开后里面却不是表盘，而是一张微型照片——年轻的苏维埃站在柏林国会大厦前，身边是笑容灿烂的德三，两人肩并肩举着香槟杯。
照片底部用德文写着：“直到世界尽头。”
苏维埃的表情凝固了。
“想起来了吗？”德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我们曾经是盟友，亲爱的苏维埃同志。”
瓷敏锐地注意到苏维埃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的情绪。
“那已经是之前的事了。”苏维埃最终说道，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德三的笑容扩大了：“老朋友，就像你现在口袋里那张配给券——”他的单片眼镜突然对准瓷，“或者你这位小朋友身上的针。”
瓷的针灸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三根银针正诡异地直立着，针尖指向教堂后方的告解室。
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隐藏路线解锁：忏悔或杀戮】
德三的机枪突然消失。他优雅地摊开双手：“做个选择吧，先生们。要么去告解室听点有趣的故事，要么继续玩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顺便一提，温度还有十分钟降到零下五十度。”
苏维埃看向瓷。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某种无形的默契达成。
“告解室。”瓷说。
德三夸张地鞠了一躬：“明智之选。”他转身走向教堂深处，军靴在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响，“顺便说一句，你们那位美朋友正在城郊玩人体实验，英和法则在市政厅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啊，这该死的系统总爱搞些恶趣味的剧本。”
告解室的木门已经腐朽，上面用血画着一个倒置的十字。德三推开门，里面不是狭小的隔间，而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
“欢迎来到记忆迷宫。”德三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在这里，你们会看到自己最想忘记的东西。”
苏维埃在踏入楼梯前突然抓住瓷的手腕：“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松手。”
瓷点头的瞬间，德三在他们背后轻轻一推——
黑暗再次降临。
这次坠落持续了更长时间。瓷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同时又有无数画面从身侧飞掠而过：燃烧的柏林、紫禁城上空的硝烟、签署文件的钢笔突然折断……
然后他们摔在了实地上。
瓷睁开眼睛，发现他们站在一片白桦林中。雪下得很大，但奇怪的是，那些雪花悬浮在半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这是……”苏维埃的声音哽住了。
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林间空地上，两个少年正背靠背坐着。一个戴着红星帽徽，一个穿着破旧的制服。他们共用一条围巾，正在分食一块黑面包。
“1941年6月21日。”德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最后一次和平的黄昏。”
悬浮的雪花突然开始下落。场景骤然变换——同样的白桦林，同样的两个人，只是这次他们手中握着枪，枪口对准彼此的眉心。
苏维埃猛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系统的把戏。”德三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愉悦，“让我们一遍遍重温最痛苦的抉择。”
瓷突然注意到雪地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弯腰捡起一枚红星徽章——和他在地下室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几道新鲜的刮痕。
“这是第几次轮回？”
“第142次轮回。”德三轻声说，“你们猜，这次会不一样吗？”
悬浮的雪花突然全部坠地。
世界陷入黑暗前，瓷最后看到的是苏维埃伸过来的手——那只手上有新的伤口，正在往下滴血。而他的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同样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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