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冷战被打破。
吴元君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车雨森,他仰起头看楼上一片漆黑,不知道车雨森睡了还是没睡,暂时不想面对车雨森那张脸。
等了十几秒对方才接。
“……”
吴元君试探性开口:“老板。”
“说。”
吴元君听这意简言骇的语气,猜测车雨森气得睡不着觉,现在还没睡,“我明天要请个假,不能来。”
“……”
“可以吗?”
车雨森:“……”
“钱到账了。”吴元君深呼吸,“有点多,除却工资外,我拿的不安心,听上去可能特别蠢,特别不识好歹。但我妈能撑多久只有老天知道……我到时候会还给你。”
“吴元君。”
车雨森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吴元君忍不住心尖一颤,“…嗯?我在。”
下一秒,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低哑,带着熟悉的口吻,幽怨又失落,“你听见了,对吗,白天的我又做错了事,对吗?”
吴元君头皮发麻再次判断错误,已经睡着了。
面对梦游的神经病稍微放柔声音,勉强哄道:“没有做错,是我错了。我的问题。”
“不,你不会错,都怪我。”车雨森紧闭双眼,眉宇藏匿戾气很深,他开始受不了白天的自己,害得现在连奶都没有吃,一步步把人吓跑。
宁愿去闻枕头,也不愿意多说几句好话。
现在只能尝试再次把吴元君骗回来。
吴元君无动于衷听见车雨森又在说疯话。
“再原谅我一次。”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有花不完的钱。哪怕我死,我的遗产继承人也只会是你。”
吴元君望着被填上水泥的喷泉,他知道镯子再也找回不来了,“车雨森,你现在在梦游,在做一场你自己都记不起来的梦。”
车雨森打断他,“是梦又怎么样,我不想醒来。”
吴元君:“为什么?”
“因为梦里有你。”
“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
“因为我依赖你。”
“因为我不知道拿什么才能把你留下。”
车雨森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否认白天的自己。
吴元君抬手搓了搓脸,他在夜风中站着,外套被风刮得滋滋作响,甜言蜜语太好听。
果然不看见车雨森也不容易心软。
他无奈地呢喃,“我俩真是病得不轻。”说完便挂断离开医院。
梦是假的,话也是假的。
天亮后,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
然而…
吴元君转身刹那,无比庆幸车雨森没有低声喊疼。
楼上车雨森险些扔了手机,他紧闭的双眼在黑夜中格外渗人,骗不回来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影子拖长疯狂练习走路姿势,跛脚与残疾他耿耿于怀,死也不肯让任何人看笑话。
冷汗和疼痛使他渐渐恢复镇定。
天亮后吴元君不管怎么样早晚都要回别墅,回到他身边。
人跑不掉。
而抽屉里的u盘有大用场,一个能让吴元君就范的计划迫不及待提前登场。
翌日。
老郑的工坊要展出一批陶瓷,需要市里几个大老板投资外加上头首肯,才能把陶瓷展办成。
吴元君请假的原因就是这个。
从前因为缺钱时常不能跟着老郑学手艺,做徒弟做得很差劲。
而陪酒什么的,他也擅长,总算可以派上点用场。
起床时起了低烧,应该是昨晚那场风搞的鬼。
他洗了把脸便出门。
当司机,当陪客,当笑话,他都当得不错。
绕着南京城一大圈,白天让那些老板们玩得开心了。
领头的那个说,“小吴啊,咱们等会得去喝酒,这生意才能谈成。”
吴元君笑着答应了。
丝毫不知手机监、听软件那头,回到别墅的车雨森连小提琴都没拉,无比厌恶地眼皮微抬。
一边作呕地想象出吴元君和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说话,一边回忆那天吴元君答应了不会去陪酒。
现在又阳奉阴违。
果然是个骗子。
没有一句实话。
酒局无非是吉祥话加把人喝到趴下。
吴元君在推杯换盏间麻木,一个人喝七个,对着豺狼虎豹都要尊敬一声老板,“我干了,老板们随意。”
车雨森面无表情听见吴元君谄媚,卑微,听见他低声下气的喝酒说话,青筋鼓起的手背狰狞极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却偏偏听了几个小时。
怪吴元君蠢,为什么不来求自己?
为什么非要去求这些又老又丑的恶心东西?
自讨苦吃。
凌晨两点送完所有人的吴元君抱着垃圾桶吐,“……”
垃圾桶为什么会动?
吴元君掐了掐脸,哦,在动的是我。
快要死了。
但还没死。
吴元君吐完后呆呆地抬头,居然有星星。
他在街头坐下,来来往往的人们陌生面孔,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和他有牵扯。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走了又走,走不直。
吴元君喃喃自语,“去哪里?回哪里?”
他无意识抓了一把地上的野花,手指动了动,花瓣数了三遍。
拔一下,数一下。
谁……会需要他……
谁会……需要他这样的人……
吴元君浑浊的脑袋被风吹清醒,滚烫的脸颊刚刚被水冲过,舒服些。
烂醉成这样,吴元君把花拔成秃子,发现居然到现在满脑子都还是车雨森。
就因为梦游时候的一点好。
就那么一点温柔。
吴元君忘不了车雨森让他别哭,说他最好看,断了眉毛也好看。
可眉毛是一道疤,他身上也都是疤。
丑得很。
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钱?为什么要说想我?离不开我?
到底为什么?
他快要疯了。
吴元君浑浑噩噩站起身拦下出租车,他报了别墅的地址。
当目的地抵达。
吴元君却再次退缩,酒精刺激大脑思考,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脏,自己喝了酒。
他在别墅大门口那坐着,呆滞着,脖子上被抓得通红。
等到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想进去。
可。
门推不开。
输入密码也进不去。
吴元君傻傻地站在那十几分钟,他终于反应过来车雨森换了密码。
他被拦在门外,像丢出的垃圾一样。
不属于这里。
所以进不去了。
门口监控清晰记录吴元君的一举一动,凑近看,甚至看得清吴元君那双下垂眼睛里的泪光。
车雨森坐在二楼监、控屏边,漆黑的瞳孔毫无情绪,他冷眼旁观这幕,不急不慢地脱下皮质手套,破皮边缘愈合了。
他直勾勾地观察吴元君在干什么。
吴元君在擦拭眼泪,喘着气难受沮丧地要命。
车雨森喉结随之滚动。
看吴元君狼狈,泛红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激起谷欠(望),车雨森懒得管恶心反应,他伸出手摩挲屏幕,语调漠然,刚好指腹落在吴元君放大的脸颊上,“为钱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样子真难看。”
吴元君坐回原地。
如果敢走。
敢走一步,他都不会轻易原谅吴元君。
看着吴元君低头发颤地吞咽随身携带的过敏药,那一粒小小的白,在泛红的舌尖那含住。
车雨森满意地绷直唇线,“这种时候你才知道,谁能帮到你,你的母亲帮不了你。你只能来找我。”
他开始等待吴元君求救。
打电话或是喊自己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车雨森数着吴元君耳朵上到底曾经有过多少耳洞。
“七个。”
“左耳。”
“四个。”
手机屏幕亮了。
前所未有的愉悦减淡车雨森五官蒙着阴鸷的厌世感,他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幽幽的屏幕反光倒映鼻梁,侧脸在黑暗中异常危险,眉骨逐渐舒展开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极了。
随手接通后果然听见了想听见的声音。
“车雨森……”吴元君低声哀求他:“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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