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最后那句如同淬毒冰锥的咆哮,带着“嘟…嘟…”的忙音余韵,在狭小、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反复回荡、撞击着墙壁,最终化作无形的冰渣,狠狠扎进林晚晚的四肢百骸。她僵硬地握着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硌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底蔓延开的那股彻骨寒意。
“售后”。
这两个字像烙铁,在她灵魂深处烫下最肮脏的印记。王振东那张油腻、餍足后又布满嫌恶的脸,赵薇冰冷的命令,李姐此刻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威胁,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撕扯着她最后的遮羞布,将她**裸地钉在耻辱柱上。而沙发上,那个刚刚在噩梦中无声哀求她“别走”的人,此刻却用沉默的脊背筑起一道冰冷的墙。
林晚晚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箭,直直射向沙发角落那团裹在毛毯里的身影。愤怒、被背叛的刺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在她胸腔里疯狂燃烧!
“听见了吗?”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血珠,“‘售后’!苏黎,这就是你带我来的‘避难所’?这就是你所谓的‘表演而已’?!”她指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仿佛沾满污秽的旧T恤,眼神里充满了血红的控诉,“你早就知道!你他妈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沙发上,苏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裹着毛毯的肩膀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弛。她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那个背对林晚晚、蜷缩如受伤幼兽的姿势。只有那只放在膝盖上、裹在毛毯下的手,蜷缩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深深陷进掌心。她微微偏过头,苍白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脆弱,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像一道拒绝交流的封印。她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将林晚晚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无声地反弹回来,化作更深的无力感。
“林小姐!”老陈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他一步跨到林晚晚和苏黎之间,宽阔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隔开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视线。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林晚晚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又落在苏黎那沉默而脆弱的背影上,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得几乎压垮空气的叹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沉重,“苏苏她…需要休息。”
林晚晚还想说什么,但老陈那疲惫而沉重的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胸腔里失控的怒火。她看着苏黎裹在厚毛毯里微微颤抖的肩头,看着那暴露在毛毯边缘、脖颈上刺目的深紫色指痕,看着老陈眼中那深切的、无能为力的痛苦…那股汹涌的愤怒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和无力感。
是啊,质问苏黎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是另一条被锁链拴住的狗,伤痕累累,自顾不暇。她们都是这巨大名利场祭坛上待宰的羔羊,区别只在于被宰割的方式和位置不同罢了。
就在这时,林晚晚的手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依旧是“李红梅”三个大字,像催命的符咒。
林晚晚看着那不断跳跃的名字,如同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消毒水的刺鼻和绝望的尘埃味道。指尖冰冷而麻木地划过屏幕,接听。
“说话!”李姐尖利的声音立刻穿透耳膜,带着一种刻不容缓的急迫,“地址发你手机上了!金鼎会所!VIP888!三点!别他妈再给我装死!司机已经在去接你的路上了!车牌号发你!给我滚下楼等着!立刻!马上!”
根本不给林晚晚任何反应和拒绝的余地,电话再次被粗暴地挂断。紧接着,“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弹出,是一个地址和一个车牌号。
空气死寂。
林晚晚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个简陋的、散发着霉味和药味的房间,扫过老陈紧绷而凝重的脸,最后,定格在苏黎依旧沉默、背对着她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沉重得像灌了铅。
几秒钟后,沙发上那团裹着毛毯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黎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她的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处,眉头瞬间痛苦地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抬起头,看向林晚晚。
四目相对。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苏黎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惊恐,没有了空洞的疲惫,甚至没有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漠。那双漂亮的、曾经盛满傲慢和星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悲凉。那悲凉像结了冰的深潭,沉静、幽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接受一切后的死寂。她看着林晚晚,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歉疚,有无奈,有同病相怜的悲哀,还有一种近乎认命的绝望。
她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那叹息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林晚晚的心上。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苏黎那只裹在毛毯下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难,伸了出来。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显得异常苍白。她摸索着,从自己那件被撕破、沾染了点点暗红血迹的丝绒连衣裙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比小拇指指甲盖还要小的、扁平的金属管。银色的外壳,没有任何标识,冰冷而神秘。
苏黎的手指因为疼痛和虚弱而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那个小小的金属管。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将那个东西递向林晚晚的方向。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那个小小的金属管有千斤重。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晚的眼睛,那双盛满死寂悲凉的眼睛里,此刻却凝聚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决绝,带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意味。
“拿着…”苏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力量。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晚晚,仿佛要将某种意志通过眼神直接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必要的时候…含在舌下…别问…别犹豫…”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气音。递出那个小金属管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从沙发上栽倒。老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
苏黎靠在老陈的手臂上,急促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像纸,冷汗浸湿了额发。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她依旧死死地攥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管,固执地伸向林晚晚的方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晚晚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黎手中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银色金属管。那是什么?毒药?解药?某种能让她暂时逃离地狱的迷幻剂?还是…某种能带来更可怕后果的东西?
苏黎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绝,像一团幽暗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理智。那句“别问…别犹豫…”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盘旋。她看着苏黎虚弱到极致却依旧固执伸出的手,看着她紧闭双眼下无法掩饰的痛苦,看着她脖颈上那道狰狞的指痕…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疑惑、以及一种被推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冲动,在她胸腔里猛烈地冲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引擎靠近的声音,是李姐派来的“囚车”到了。
苏黎的手依旧固执地伸着,指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会脱力。
终于,林晚晚动了。
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伸出自己同样冰冷、同样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金属管。
冰冷、坚硬、光滑。
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接过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是接过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从苏黎虚弱无力的指尖,接过了那个小小的银色金属管。
金属管入手冰凉,带着苏黎指尖微弱的体温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她身上的昂贵香水残迹。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神经瞬间窜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金属管离开苏黎指尖的瞬间,苏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彻底瘫软在老陈的臂弯里,急促的呼吸微弱下去,像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她紧闭的眼角,似乎有某种紧绷的东西,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丝。
林晚晚紧紧攥住那个小小的金属管,冰凉的硬物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她将它迅速塞进自己身上那件旧T恤唯一的口袋深处,粗糙的布料瞬间将其掩盖。
“林小姐…”老陈扶着苏黎,声音沙哑而沉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保重。”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两个沉甸甸的字。
林晚晚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失去意识、苍白脆弱的苏黎,又看了一眼老陈那张写满风霜、此刻却只有深深忧虑的脸。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她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向门口。旧运动裤摩擦着皮肤,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没有回头。
推开那扇陈旧的防盗门,一股混合着雨后潮湿气息和城市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真实感。楼道里依旧昏暗,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又在她走下楼梯时熄灭,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飘摇的命运。
楼下,一辆黑色的、车窗贴了深色膜的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一个穿着黑色夹克、面无表情的司机站在车旁,看到她下来,只是冷漠地拉开了后座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林晚晚站在车门前,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五楼那扇紧闭的、没有任何光亮的窗户。口袋深处,那个小小的金属管像一块冰,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某种走向刑场的决绝。
她弯下腰,钻进了那辆如同金属棺材的轿车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廉价的皮革清洁剂气味和淡淡的烟味。司机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汇入午后的车流。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老旧的居民楼、喧闹的菜市场、闪烁的霓虹招牌、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个鲜活而混乱的世界,此刻在林晚晚眼中却像一幕幕无声的、快速切换的布景。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驶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口袋里的金属管硌着她的大腿,冰冷而坚硬的存在感异常清晰。她下意识地隔着粗糙的布料去触碰它,指尖能感受到那微小而坚硬的轮廓。苏黎那双充满死寂悲凉和孤注一掷疯狂的眼睛,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必要的时候…含在舌下…别问…别犹豫…”那嘶哑的、带着命令般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到底是什么?最后的救命稻草?还是通往另一个地狱的门票?
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不知道那个叫王振东的男人会如何“享用”他的“售后”,也不知道口袋里这个冰冷的金属管,会将她引向何方。
车子驶离了相对陈旧的城区,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繁华而陌生。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阴沉的天空。路上的车辆也变得昂贵而稀少。最终,车子拐入一条绿树成荫、异常安静的林荫道,停在了一栋外观低调却透着极致奢华的建筑前。
黑色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楣上是两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金鼎。
司机停稳车,没有回头,只是冷漠地说:“到了,林小姐。VIP888,王总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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