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套房内。
厚重的门在林晚晚冲出去后,无声地合拢,将那份决绝的愤怒和屈辱隔绝在外。空气里还残留着纸张散落的凌乱气息,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林晚晚身上那股廉价风衣的陈旧味道。
李姐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魂魄,踉跄着后退一步,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她扶住沙发靠背,手指深深陷进昂贵的皮革里,才勉强稳住身体。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完了!全完了!到手的二十万飞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银行催收房贷的通知单,看到了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惨状。
“赵…赵经纪…苏小姐…”李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极致的卑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晚晚她…她今天状态不好,她一定是糊涂了!我…我这就去把她追回来!我保证!我保证她一定会乖乖听话!求求你们…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就要往门口冲。
“不必了。”赵薇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多看李姐一眼。她微微弯腰,动作优雅地捡起散落在脚边的一张清单,指尖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不过是拂去了一点微尘。她的眼神锐利地扫过李姐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恐惧的脸,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
“李经纪,看来我们的合作基础并不牢固。林小姐似乎对我们,对苏黎小姐,都缺乏最基本的尊重和契约精神。既然如此,”她顿了顿,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如刀,“这份合作意向,作废。请回吧。”
“作废”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李姐头上。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彻底瘫软下去,跌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声。完了,彻底完了。
赵薇不再理会她,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清理的垃圾。她拿着那张清单,走到沙发前,微微躬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示意味:“苏苏,你看这…节目组那边催得很紧,人选方面…”
苏黎依旧慵懒地靠在沙发里,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不过是看了一场乏味戏剧的序幕。她重新低下头,伸出纤长的手指,继续欣赏着自己那璀璨夺目的水晶指甲,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灯光下,指甲上的棱角折射出冰冷而细碎的光芒。
听到赵薇的话,她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浓倦怠的哼声。
“呵……”那声音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和残忍,“真没意思。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她轻轻吹了吹自己完美的指甲,语气带着一种被扫兴后的无聊,“算了,换人吧。找个……乖点的。”
她终于微微抬起眼睑,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刚才那点兴味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漠然。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璀璨的夜景,红唇微动,吐出的话语轻飘飘的,却让跌坐在地的李姐浑身一颤:
“不识抬举的东西……玩死她,也就一句话的事。”
赵薇立刻会意,恭敬地点点头:“明白。”她直起身,对着门口那两个如同背景板般存在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平板无波,对着失魂落魄的李姐下了逐客令:“李女士,请吧。”
李姐被助理几乎是半架着拖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被“请”出了这间象征着顶级资源的奢华套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像彻底关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大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那种用金钱堆砌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平静。昂贵的熏香无声地燃烧,试图掩盖掉刚才那一丝属于底层挣扎的狼狈气息。
赵薇拿着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低声对着话筒吩咐:“通知节目组,林晚晚不行,换人。对,理由?就说……艺人自身原因,无法配合项目核心需求。”她的声音冷静而高效,处理着这场小风波带来的后续影响。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苏黎一人。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陷在沙发深处。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映在她完美无瑕的侧脸上,一半在璀璨的光晕里,一半隐在浓重的阴影中。她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带着残忍玩味的笑意,在无人注视的瞬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没有人看到,在她宽大的丝质家居服袖口下,那只刚才还优雅欣赏着水晶指甲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柔嫩的掌心,留下几个深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的月牙印痕。
她的目光,空洞地穿透玻璃,投向那片繁华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深处,仿佛在凝视着一个遥远的、无人知晓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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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地下停车场。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汽油、灰尘和橡胶轮胎的味道。惨白的灯光从高高的顶棚投射下来,将一辆辆沉默的钢铁巨兽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块垒。
黑色的商务车像一头蛰伏的怪兽,停在角落的阴影里。
李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后座,“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她瘫在座椅上,像一滩烂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口红蹭到了下巴上,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恐惧和更深沉的绝望。
“完了…完了…全完了…”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二十万…没了…房贷…下个月…怎么办…”巨大的经济压力像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驾驶座上,司机老张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沉默地发动了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响起。
林晚晚蜷缩在另一侧的车门边,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她的脸侧向窗外,只留给李姐一个冰冷而紧绷的侧影。泪水已经止住了,但脸上泪痕未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水光。她的眼睛红肿,眼神却不再有泪水浸泡后的脆弱,反而像被冰水淬炼过,透出一种死寂的、坚硬的、燃烧着余烬的光芒。她像一尊冰冷的石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夜晚依旧喧嚣的车流。城市的光怪陆离透过车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无法照亮她眼底那片深沉的黑暗。
“林晚晚!”李姐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绝望和恐惧迅速转化为一股无处发泄的、熊熊燃烧的怒火。她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林晚晚冰冷的侧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尖利得变了调:
“你满意了?!啊?!你痛快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砸掉的是什么?!是二十万!是活命钱!是我的活命钱!也是你的!”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晚脸上:“装清高?!演骨气?!林晚晚,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国民闺女’了!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住的什么狗窝!吃的什么猪食!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尊严?!”
“尊严?”林晚晚终于动了动。她的头没有转过来,依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冰冷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李红梅,在你眼里,我的尊严……值几个钱?”
李姐被她这冰冷的反问噎得一窒,随即怒火更炽:“值几个钱?值你下个月不用睡大街!值你不用蹲在出租屋里啃泡面!值你不用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人遗忘!”她拍打着座椅扶手,发出砰砰的闷响,“你以为我想当这个逼良为娼的老鸨?!你以为我想看你对着那个小贱人摇尾乞怜?!我也不想!可这就是命!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命!”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是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看不到出路的绝望嘶吼:“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拍拍屁股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呢?!我的房贷谁还?!我的债主找上门来你替我挡着?!林晚晚!你他妈就是自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活该你过气!活该你一辈子翻不了身!”
李姐的辱骂像淬毒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林晚晚早已麻木的心上。她身体僵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李姐失控的咆哮、粗重的喘息,还有那股浓烈的、属于底层挣扎的绝望和戾气。
窗外,巨大的、闪烁着“苏黎”名字的广告牌一闪而过。屏幕上,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正对着所有人露出甜美而疏离的微笑,光芒万丈,纤尘不染。
林晚晚死死地盯着那块飞速远去的广告牌,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她的眼底,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被李姐恶毒的诅咒和苏黎刺眼的笑容,终于点燃了一簇幽暗的、名为“恨”的火焰。
那火焰冰冷而黏稠,在她死水般的眼底无声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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