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那一声声恶毒的“废物”、“烂泥”，像淬了毒液的钢针，密密麻麻扎进林晚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车厢内狭小的空间被绝望和戾气填满，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林晚晚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甲深陷掌心，留下黏腻的刺痛感，却奇异地盖过了心口那股被反复凌迟的剧痛。
她依旧死死盯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泪光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像一张巨大的、嘲笑着她的怪脸。巨大的广告牌上，苏黎那张完美到虚假的笑容一闪而过，光芒万丈，纤尘不染，与车内这令人作呕的污浊和狼狈形成刺眼的天渊之别。
恨意，冰冷而黏稠的恨意，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汲取着她最后一点温度，无声地蔓延、疯长。
车子在沉默和压抑中驶入林晚晚租住的老旧小区。昏黄的路灯吝啬地照亮坑洼的水泥路面，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早已褪色的“牛皮癣”广告。垃圾桶旁，几只野猫被车灯惊扰，“嗖”地窜入阴影，留下一串令人心悸的叫声。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油烟味、垃圾的酸腐气和某种潮湿的霉味混杂的气息。
车子粗暴地停在单元楼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滚下去！”李姐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疲惫和毫不掩饰的厌弃，像在驱赶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看见你就烦！晦气东西！”
林晚晚没有回应。她只是机械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双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辆迅速倒车、消失在黑暗中的黑色商务车。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早就坏了，无人理会。林晚晚摸索着冰冷的、布满铁锈的扶手，一步一步，沉重地向上挪动。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的“嗒、嗒”声，在死寂的楼道里空洞地回响，像敲打着一口无形的棺材。
终于摸到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旧木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泡面调料包和灰尘的、属于贫穷和失意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她没有开灯，只是凭着本能，踉跄着走向沙发。黑暗中，被李姐撕碎、又胡乱揉成一团的那份《亲密互动细则》，还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像一具屈辱的残骸。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扭过头，跌坐在沙发最深的凹陷里。
身体接触到冰冷粗糙的布艺沙发时，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彻底被抽干了。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吝啬地透进来一点，勉强勾勒出房间内破败家具的模糊轮廓。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钝痛。
屈辱、愤怒、冰冷的恨意，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对生存本能的恐惧，在她身体里疯狂地撕扯、冲撞。苏黎那句轻飘飘的“玩具”，李姐那声嘶力竭的“废物”，像魔咒般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越来越响，几乎要将她的神经彻底撕裂。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不能哭。不能再为这些践踏她的人掉一滴眼泪。那只会让她显得更加廉价，更加可笑。可那股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情绪洪流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撑爆。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终于从她紧咬的齿缝间迸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震荡回响。她猛地抓起沙发上那个早已破旧变形、填充物都露出来的抱枕，用尽全身力气，发疯似的撕扯、捶打！
“凭什么！凭什么！”她嘶吼着，声音破碎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
拳头雨点般砸在无辜的抱枕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填充的棉絮被扯了出来，在黑暗中飘散，像下了一场绝望的雪。
“我不是玩具！我不是废物！”她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这操蛋的命运发出最后的控诉，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不甘，滚烫地灼烧着她的脸颊，“我不是！我不是！！”
然而，无论她如何嘶吼，如何捶打，如何流泪，那冰冷的现实依旧如同磐石，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那里。苏黎依旧光芒万丈，李姐依旧被房贷压弯了腰，而她林晚晚，依旧蜷缩在这个散发着霉味的破公寓里，一无所有，前途一片漆黑。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带来灭顶的窒息感。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瘫倒在冰冷粗糙的沙发里，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只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响起。
她该怎么办？明天，后天，下个月……房租，水电，泡面……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勒得她喘不过气。拒绝苏黎的代价，李姐的诅咒，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黑暗中，她空洞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上。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如同鬼火般在绝望的深渊里幽幽燃起：或许……或许她该向李姐低头？或许……那二十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强烈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狠狠碾碎。不！绝不！她宁可饿死，宁可睡大街，也绝不再踏进那个地方一步！绝不！
可身体的颤抖却无法停止。现实冰冷的獠牙，远比她想象的要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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